马车停至官驿后门不远处的巷子中,许鸣玉率先走下马车。
等裴闻铮拂开车帷,露出面容来,她福身一礼:“还请裴大人谨记承诺,鸣玉告辞。”
“等等。”
许鸣玉转过身:“大人还有何事吩咐?”
“你这么回去,便不怕被刘重谦的人发现?”裴闻铮走下马车,他打量许鸣玉一眼,瞧见那张叫人无法忽视的脸,他暗自摇头:“会露馅。”
“那我该如何?”许鸣玉看了看天色:“如今天色已晚,我小心些,应当不会叫人发现。”
“万一呢?”裴闻铮看她一眼:“万一被发现,你我二人皆前功尽弃,你能甘心?”
“不能。”许鸣玉抬起头:“那不知大人有什么好法子?”
“谢珩早已嘱咐过,明日一早,我的人会佯装不适,去城中唯一一间还有大夫坐馆的医馆瞧病,届时你二人再相换,如此便能神不知鬼不觉。”
“那我便听大人的安排。”
“谢珩,”裴闻铮转头吩咐道:“你将许小娘子带去牡丹房中,托她照看一晚。”
“是。”
……
房门被敲响之时,牡丹正在房中绣手绢,乍然闻得敲门声,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片刻后才去将门拉开,瞧见来人,她诧异道:“许小娘子?”
“牡丹娘子,今晚许小娘子要在你这儿借宿一晚。”谢珩咧着笑:“裴大人托您照看。”
“叨扰了。”许鸣玉温声道。
“快进来。”牡丹见谢珩不时环顾四周,便猜到事发突然,忙将鸣玉拉进房中,将门掩上。
谢珩险些被门扉撞上鼻梁,他后怕地摸了摸自己挺秀的鼻梁,这才转身离开。
牡丹将软榻整理出来,寻了条薄毯与软枕递给许鸣玉:“要辛苦你将就一晚了。”
“无碍。”许鸣玉真诚道谢:“多谢。”
“你……你不嫌弃我就好。”牡丹有些局促。
“嫌弃,为何要嫌弃?”
“我是褚济源寻来,调教好,用来取悦贵人的女子,”牡丹搓了搓手:“与你们这样的大家闺秀不同。”
“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但能选择自己要过什么样的人生。”许鸣玉将薄毯展开铺好:“你不必轻贱自己。”
牡丹闻言,展颜而笑,眼尾妩媚顿生:“你与裴大人都是好人。”
眼见天色不早,牡丹忙道:“你快歇息,我去将烛火灭了。”
“好。”
软榻窄小,但许鸣玉依旧一夜无梦。
第二日天不亮,她便醒了,拥被躺着直到牡丹睡得床榻处传来动静,她才起身。
见许鸣玉穿戴整齐,牡丹问道:“这么早,你要走了么?”
“嗯,牡丹,后会有期。”
牡丹识字不多,但她听闻这句话,心头泛起许多温暖来:“嗯。”
许鸣玉离开之前瞧见簸箩中未绣完的手绢:“这个,借我一用,日后定然归还。”
今日裴闻铮并未同行,许鸣玉独自坐在马车上,由一名面生的护卫驾车驶离官驿。
到得医馆之时,恰好瞧见那位“许鸣玉”走进医馆。
许鸣玉用手绢蒙住下半张脸,低着头忍着脚踝处的刺痛,匆匆走入医馆。
大约一炷香后,她拎着几个药包,从里头走出来,身上穿得分明是她此前穿过的衣裳。
许鸣玉一瘸一拐地走向别院,到得门口之时,装作不经意地环视四周,果真见到一名男子飞快隐入巷子中。
她推门而入,随即插上门闩。
……
官驿中,裴闻铮喝着茶,听手下汇报昨日在别院的见闻。
“少说也有六人,前门后门各一个人盯梢,每隔四个时辰便换一波人。”
“刘重谦真是煞费苦心,”裴闻铮嗤笑一声:“看来,许怀山的失踪,定然与他有关。”
“属下以为有这个可能。”谢珩点头附和:“否则一名闺阁女子,何须他如此费心?”
那人抿了抿唇,看向裴闻铮:“属下还瞧见,许小娘子的枕头旁,放着一把剔骨长刀。”
“什么?”谢珩惊声道:“她在枕头旁放这个做什么?”
“自保。”裴闻铮看他的眼神如同看着一个傻子:“她如今只身一人,倘若真有人要对她如何,唯有束手就擒的份儿。有一柄长刀在身侧,好抵抗一阵。”
“要我说,她就不该将自己的随从放出兰县。”谢珩恨铁不成钢:“有那几人相助,岂非更加安全。”
“许鸣玉此人,走一步看两步,她这么做定有她的道理。”裴闻铮喝了口茶,随即抬手挥退那人:“你先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
等人离去后,裴闻铮看向谢珩:“寻个人,去打听下许怀山留下的东西如今收在何处?若是可以,许以重利,将东西拿出来送去别院,交给许鸣玉。”
桌上有新鲜的果子,谢珩拿起一个放入口中:“大人,您为何对许小娘子这样上心?”
裴闻铮懒得解释:“还不快去。”
“哦。”谢珩叼着果子转身走出房门。
“枕边放着长刀啊,”裴闻铮轻笑一声:“倒是勇气可嘉。”
……
县衙。
褚济源正安稳地坐在值房中,手边茶盏茶香依旧。
刘重谦坐在下首:“大人,您因何事开怀?”
褚济源抿了口热茶,闻言笑道:“前些日子,我的人在沥州县外劫下了一封奏折。”
刘重谦握紧身下的座椅把手:“奏折上写了什么?”
“我便说裴闻铮此人不足为惧,”褚济源将奏折甩到刘重谦身前的地上:“你自己看。”
刘重谦俯身捡起,翻开,只见其中溢美之词无数,俱是夸赞褚济源为官清廉,有能力与才学,能够造福百姓等等等等。
“这是……”刘重谦有些诧异:“这是裴大人写的?”
“如假包换。”
半晌后,刘重谦拧眉:“大人,倘若这是一道障眼法呢?”
“那我也不怕,”褚济源眉飞色舞:“想来我的信早便送去了京城,那位贵人怎会坐视不管?”
刘重谦怔怔点头。
“对了,我听闻那日你在城门处拦下了许家小娘子,可有此事?”
“下官并非为阻拦而去,”刘重谦忙起身解释:“只是她不辞而别,以为是下官何处招待不周,这才赶去城门相送。不曾想,她只是手无银钱,养不起仆从,将人遣散了而已。”
“原来如此。”褚济源抬眼,心情颇好。
但外头方才还是晴空一片,现下却突然乌云密布。
“要下雨了。”褚济源随口一句:“看来这场雨势,不会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