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寻了多时,皆未能发现书童凉友的踪迹,大约是怕裴府责难,躲起来了。”
“怕是不会那么简单。”许鸣玉心中隐隐有种不大好的预感:“再派些人手,去城中义庄打听打听,昨日可曾发现不明身份的尸骨?”
春樱坐在她身旁,闻言脊背一凉:“小娘子,你是说凉友可能出事了?”
“我也仅是猜测。”许鸣玉笑看向春樱:“一切还得等寻到凉友,才能知晓。”
“那咱们现在就在这儿等李夫人回府?”吴谋望了眼前路,并无车驾驶来:“小娘子,你与李夫人此前并未见过,她会见你吗?”
“在这儿眼巴巴地等岂非浪费时间?”许鸣玉松下锦帘:“吴大哥,带我去书院。”
……
长街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内,许鸣玉想见之人,此刻正端坐在其中。
邢容面色有些苍白,身旁的丫鬟觅枝已哭红了眼,她看着邢容脸颊上清晰的巴掌印,哽咽开口:“夫人,老夫人怎能如此待你?”
邢容面上火辣辣得疼,从前被婆母苛待,她也是会委屈的,但大约是受得搓磨多了,心下倒是平静如水:“哭什么?不过是一巴掌罢了。”
“可她下手也太没轻重了,如今分明是她李府求着咱们大人救姑爷,她竟还敢出手打你!”觅枝又淌下泪来。
“嫁给李广誉这么多年,这样的事还少吗?”邢容执着帕子替觅枝擦干眼泪,面上扬起个笑来。
“此次回府,奴婢定要在大人面前告她一状!”觅枝看着眼前分明不过双十年化的邢容,眼中却如死水一般平静无波,宛如枯萎在春日里的月季,心下顿时一阵抽痛,眼泪落得更凶。
“谁说我们要回府去?”邢容眼底泛起些笑意来,方才那谭死水,此刻微澜:“父亲刚正不阿了一辈子,我怎能让他声名因李广誉受损?”
觅枝有些震惊,她睁大红透的眼:“那咱们这是要去何处?”
邢容无处可去。
挣扎半晌,她眼中泛起些亮色:“听闻丰乐楼上了几道新菜,当真美味得很,食客络绎不绝,咱们也去尝尝。”
思及面颊上的掌印,邢容拉过觅枝的手:“好觅枝,稍后路过胭脂铺,你替我买盒膏子来遮一遮,莫要叫人瞧出来才好。”
“可是夫人,今日之事若是叫老夫人与姑爷知晓,他们会如何待你?”觅枝眼中浮起一丝惧色。
邢容寒冬腊月在院中罚跪的景象尚在面前挥之不去,觅枝低声劝道:“咱们今日还是回府去吧,做做样子也好啊!”
“父亲心思缜密,便是我什么都不说,他也能猜到我的来意。”邢容执着帕子抚上自己的面颊:“且我如今这副样子若是叫母亲瞧见,她定然要担心了。”
“他们知道便知道了吧,倘若蒋氏要寻我错处,那么无论我做什么,她都不会满意的。”邢容垂落视线:“好在如今蒋氏要求我父亲援手救她儿子,自然也不会同从前那般严苛,忍忍就过去了。”
觅枝心下酸涩:“夫人,你这样好的女子,受了夫家苛待,为何不与姑爷和离?”
邢容低下头,口中满是苦涩:“倘若我与他和离,这名声传出去,定然会污了我邢府门楣。”
“可你如今才二十又一,一辈子那样长,你要如何忍下去啊?”觅枝看着邢容,眼泪簌簌而落。
指甲无意识地抠入掌心,邢容眼底的光又灭了下去,她未再开口。
觅枝见状无法,她拂起车帘吩咐车夫改道。
邢容下嫁李广誉时,他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进士,父亲早逝,由母亲蒋氏将他拉扯大,故而从前他对蒋氏言听计从,自己也从不多言。
二人成亲之时,府邸由邢家置办,仆从皆是从邢府带来的,今日驾车的车夫亦是,邢容知道他绝不会多言。
初时,蒋氏待她也是极为恭敬的,后来李广誉官运亨通,加之二人成婚四载,却无所出,蒋氏便变了副模样。
明里暗里讽刺她是只不会下蛋的母鸡。原先李广誉还会在蒋氏面前维护邢容,但久而久之,他心气儿高了,对邢容也日渐敷衍。
沉浸在旧事中许久,直到马车停下,邢容才堪堪回神。
李府的马车停在丰乐楼门口,邢容取过一顶帷帽戴上,将面容严严实实地遮在其中,这才在觅枝的搀扶下,走下马车来。
她今日穿了身浅碧色衣裙,裙摆处绣着大片雅致的花样,以同色腰带束着腰。
这些日子似又清减了些,衬得她身形纤细,腰肢盈盈一握。
觅枝俯下身子,替她抚平有些皱的裙角:“小娘子,咱们进去吧。”
“好。”
囿于后院多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今日乍然站在丰乐楼前,邢容恍如隔世。
她看了檐下描金匾额许久,这才拎着裙摆,走上门前台阶。
美酒的醇香顿时扑面而来。
邢容走上最后一阶台阶,丰乐楼的跑堂忙迎上前来,见她分明女子打扮,身旁又无男子相伴,眼中不免有些诧异。
邢容见状,先开口道:“敢问楼中可还有空着的雅间?”
“有有……”跑堂的回过神来,忙将人往里引:“小的这就给夫人安排,还请随小人来。”
“多谢。”
跑堂的引着邢容往二楼走,木质楼梯甫一踏上,便沉闷作响。
邢容紧紧握着雕花扶手,小心翼翼地往上走去,觅枝在旁搀扶着她。
就在此时,前方突然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她抬眼透过帷帽望去,只见一行人说笑着往下走。
为首那人身形颀长,面容挺秀,似察觉到自己的目光,他微一拧眉,抬眼朝着邢容所在之处瞧来。
邢容慌忙瞥开视线,握着扶手的指尖霎时收得更紧。
周湛?
他此刻不是该在刑部审问李广誉,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邢容认得周湛,是因为去年邢显德五十寿辰,二人在寿宴上见过一次。
但他相貌出众,想忘记这样一张脸,也委实有些困难。
他今日穿了身月白锦袍,腰间束带上挂着上好的玉佩,俨然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不知是做贼心虚还是什么,邢容又走了几步,就在二人要擦肩而过之时,邢容脚下忽然一个踉跄。
头顶帷帽一歪,掉了下来,顺着台阶一溜烟儿便滚了下去。
邢容一条腿还搭在上一级台阶上,眼前景象乍然清晰,身形顿时一僵。
周湛袖着手,神情淡淡地从她身旁走过。
见他并未认出自己,邢容长长松了口气,她正盼着他快些离开,自己好下楼去拣帷帽,却见下一刻,他缓步走下楼梯,随即驻足在那顶帷帽前。
周湛俯身,指间松松拎着帷帽站起身,回身望来。
二人四目相对。
邢容心下顿时一紧!
周湛轻笑一声,他将帷帽随手递给一名跑堂,嗓音有些懒散:“劳驾将这东西,送还给李夫人。”
李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