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济源闻言,忙道:“自然,如今城中每日耗费米粮万斤有余。”
说完,他便沉沉叹了口气:“饶是如此多的粮食,匀到百姓手中,也不过是一碗稀粥罢了。下官偶有瞧见那些面黄肌瘦的百姓,便深觉心酸,不知这样的日子,何时能是个头啊。”
“洪涝退去,农耕已在慢慢恢复,晚稻上月已经播种,想来再有三个月,稻谷成熟,届时家家户户便有粮食果腹,兰县也能撑过这段最艰难的时光。”刘重谦看向褚济源:“褚大人,如今曙光已现,您千万不能气馁。”
“刘大人说得极是。”褚济源面上凝重褪去一些:“且朝廷遣裴大人援我兰县,是百姓之福。在此期间,还请裴大人不吝赐教,下官感激不尽。”
钦差视察,经他这一番舌灿莲花,便成了为援助而来,谢珩挑了挑眉,视线投向裴闻铮。
裴闻铮看着这二人一唱一和,神情似笑非笑:“想必褚大人的差定然当得十分认真,每日耗费米粮几何亦是心知肚明,看来兰县中许多庶务定然是亲力亲为的。”
“事关数万百姓,下官不敢假手于人。”褚济源情真意切:“裴大人方才说想去城中走一走,若您方便的话,眼下便能成行。”
“也好,”裴闻铮转身往府衙外走去:“官家还在京中等着本官视察灾情的奏折,今日二位既然有空,便随本官一道走走吧。”
“是。”褚济源躬身应下,见谢珩已跟着裴闻铮走出了花厅,这才看向身旁的随从:“快去备马。”
“是。”随从得了令便快步退出门去。
“褚大人请。”刘重谦温声道。
褚济源点点头,二人跟在后头,与裴闻铮隔着些距离。
刘重谦看着他的身影,声音极轻:“大人,您以为裴大人此人如何,与传闻可还相符?”
褚济源眯了眯眼:“传闻称他心狠手辣,不近人情,本官如今瞧着倒是觉得传言有失偏颇。”
“哦?”刘重谦掸去衣袖上不知何时沾染上的灰尘:“何以见得?”
“直觉。”褚济源面上泛起些笑意:“入仕不过六年有余,便已官至四品,他定然是聪慧的,但到底年轻,今日尽想着在我等面前耍官威了,倒是未曾瞧见什么雷厉风行的手段。”
“大人言之有理。”高高的门槛已在前方,刘重谦伸出手搀了褚济源一把。
裴闻铮走下台阶,也不等褚济源二人赶到,便先行登上马车,谢珩轻快一跃,一屁股坐在了辕座上,看着匆匆而来的褚、刘二人,只微微颔首,并不出声。
这便是不愿与二人同乘了。
褚济源并不气恼:“下官骑马伴行在侧,裴大人若有需要,尽管吩咐。”
“好。”裴闻铮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来,叫人听不出情绪。
褚济源与刘重谦二人分别上了马,正要出发,便见一名小厮打扮的男子匆匆而来。
“这不是刘大人府中的小厮丁海吗?”一名衙役指着来人示意褚济源:“如今也非下值的时辰,刘大人府中怎会来人?”
刘重谦见到来人,打马走近:“何事?”
丁海抱拳一揖:“老爷,许家小娘子到兰县了,现下正在府中候着您。”
许家?
裴闻铮端坐在马车中,眉心隐隐皱起。
“我知道了,但我如今尚有公务,脱身不得,且先让崔叔好生招待着,一切等我回府再说。”
“是。”丁海又行了一礼,随即又匆匆离去。
刘重谦正扯着缰绳,欲调转方向,便见裴闻铮拂开车帘:“刘大人府中既有娇客至,便莫要与我等同行了,若叫人久等,倒是失礼。本官这儿,有褚大人陪同即可。”
“裴大人见笑,”刘重谦低头一笑:“差事要紧,下官这位侄女是识大体的,便是候上些时辰也无碍。”
“如此,”裴闻铮放下车帘:“谢珩。”
“是。”谢珩得了令,一扯缰绳,马车便缓缓往前驶去。
再次赶到集市之时,施粥的棚子处排队等候的百姓已然少了许多。
“裴大人,您可要下车走走?”褚济源凑近马车,温声道:“下官也可为您寻些百姓来问一问话。”
“不必惊扰百姓,兰县灾情如何,本官一看便知。”裴闻铮自马车中露了面,视线缓缓扫过道旁百姓手中捧着的碗:“碗中虽是米粥,但本官瞧着并不稀薄,百姓应当是能果腹的。”
“下官惭愧,恨不能自己省下口粮,尽数赠予百姓。”褚济源低着头,苦笑一声。
谢珩打量着他圆润的身形,心中只觉荒诞。
“褚大人心怀百姓,是社稷之福,本官在奏折中定会给你邀一功。”裴闻铮神情认真,但语气极淡:“本官今日也算视察过了,昨晚未曾睡好,此刻倒是有些乏了。”
“大人舟车劳顿,还需好好休息,下官这就送您回官驿。”褚济源忙道。
“不敢耽搁褚大人当差,你遣几名衙役护送本官回官驿即可。”
“这……”褚济源思索片刻,随即应下:“也好,大人今日好生休息,下官明日置办个席面,为您接风洗尘,您可不能推辞。”
“褚大人客气,那本官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裴闻铮温声应下:“谢珩,回官驿。”
“是,大人。”谢珩驭马前行,褚济源见马车走远了些,这才点了几人,吩咐道:“你们几人,护送大人回去,不得出丝毫差错,可明白?”
“是!”几人抱拳应下,随即跟着马车走远。
褚济源调转方向,面上一抹笑意难以忽视。
“大人,您心情似乎很是不错。”刘重谦打马跟在他身旁,见状笑着道。
“是啊,所谓百闻不如一见。”褚济源往裴闻铮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世人皆道他裴闻铮年纪轻轻便官至四品,定然有手腕有才能。可此次视察,却连马车都不曾下,只怕这脚踩在兰县的地上,都会觉得脏污不堪。”
“裴大人未下马车,说是视察,也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刘重谦眉心拧紧:“莫非当真名不符实?”
“世人皆爱夸大其词,这人究竟有几分真才实学,还需亲眼所见。”褚济源神情中隐有不屑之色:“对了,你府中小厮口中的那位许小娘子,可是许怀山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