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王府。
许鸣玉手捧着一盏热茶屈身坐在圈椅中,含笑看着愁眉不展的赵嘉月在房里走来走去。
身旁烧着炭火,不一会儿,身上便暖和了起来,面颊上红扑扑的,瞧着倒是比平日里更多了分娇俏。
见赵嘉月不时长吁短叹,许鸣玉忍俊不禁:“郡主这是在为何事发愁?”
赵嘉月转过身来,她眉心紧紧拧着:“云枝,再过几日就要去宫中呈生辰礼,兄长是男子,等闲不得入后宫,只能我去……我不免有些发怵!”
“为何?”
赵嘉月想起自己与章太后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为难道:“太后娘娘素来不苟言笑,我平日里又懒散惯了,身边又没个礼数妥帖的嬷嬷提点。不免担心行差踏错,受她指摘。”
“呈礼而已,”热茶捧久了,手心里有些汗意,许鸣玉将茶盏放下,安慰道:“你是小辈,太后娘娘应当不会设法为难吧?”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赵嘉月叹着气,行至许鸣玉身旁圈椅中大咧咧坐下,整个人仰面半躺着,腿脚舒展:“倘若她兴致一来,问我些什么,而我一紧张又答不上来,岂不是会被在场的妃嫔命妇笑话?”
许鸣玉从未入过宫,此刻也出不了什么主意,她敛下视线。
赵嘉月本闭着眼,突然“欸”了一声,坐直了身子。
许鸣玉闻得动静,朝她看去,神情不解。
只见赵嘉月定定看着许鸣玉,面上的笑意怎么看都有些古怪。
许鸣玉稍稍往后退开些距离:“郡主做什么这么看我?”
赵嘉月前倾了身子,笑道:“云枝,不如你扮成我的婢女,陪我进宫吧!”
“我?”
“你行事规矩,又素来有主意,你陪在我身边,我也能安心些。”赵嘉月见她为难,不由放软了些语气:“云枝,你就答应我吧!”
许鸣玉闻言,思忖片刻,余光落在一旁的生辰礼上。只见琴案上摆着那把焦尾琴,末端坠着一条浅青色的丝绦,而琴弦在日光下正泛着温润的荧光。
面容一沉,许鸣玉心中已有了主意。
她须得进宫去,亲眼看看章太后对于这把琴的反应才好。
对面的赵嘉月还等着她的回复。
少顷,许鸣玉抬起头,佯装无奈般叹了口气,眸光狡黠:“那,云枝只得舍命陪君子了!”
赵嘉月闻言,顿时喜笑颜开。
她瞧着面前空空荡荡的几案,察觉失礼,笑骂道:“春华这是去何处取糕点了?也不见她回来。”
话音刚落,门外便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多时,春华推门进来。
在房中寻到许鸣玉的身影,她忙上前行礼:“云枝小娘子。”
赵嘉月见她两手空空,不由眨了眨眼,诧异道:“我让你去取几碟糕点来佐茶,你去了半天,结果空手回来了?”
春华气儿都未曾喘匀,闻言脑袋顿时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她艰难咽下一口唾沫:“郡主容禀,方才奴婢瞧见裴府的人登门来求见世子爷,说是……是……”
“是什么?”许鸣玉心下一紧:“可是府中发生什么事了?”
赵嘉月性子急,听她支支吾吾,不悦道:“春华,你有话不妨直说!何必让我二人在这胡乱猜测?”
春华告了声罪,随即抬眼看向许鸣玉:“小娘子,似乎是裴大人遇刺,如今危在旦夕!”
许鸣玉听清了春华的话,耳边突然嗡嗡作响,她根本无法将“裴闻铮”与“危在旦夕”这几个字联系在一起。
赵嘉月瞧见她面色霎时苍白,心中感叹果然是血浓于水,哪怕睽违多年,兄妹之情亦是不解的羁绊。
她有心开口安慰,可一时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人命面前,言语太轻。
许鸣玉撑着桌案站起身,她面上血色褪尽,拜别赵嘉月后,她提步往府门处走,甫一出门,不由拎起裙摆小跑起来。
赵昀候在府门处,眼中映着许鸣玉跑过回廊的身影。
许鸣玉脚下仍是有些发软,走上台阶时一个踉跄,整个人险些摔倒在地,幸而赵昀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搀住,关切道:“没事吧?”
许鸣玉将手从他手中挣出来,摇了摇头:“无碍,多谢世子爷。”
她顾不得其他,只迈过门槛,看向府门外的吴勇,急道:“兄长如何了?”
吴勇看了赵昀一眼,老实回话:“不太好……”
许鸣玉艰难站稳。心中纵有许多疑问,也知道不是询问的最佳时机,最终哑声开口:“回府。”
赵昀看着她登上马车,一阵风吹过,拂起侧面小窗上的锦帘。
薛鹏举本站在他身后,见裴府的马车驶离,这才上前:“世子爷,裴大人好端端的,怎会遭遇刺杀呢?”
赵昀睨他一眼:“你心中有疑?”
“嗯。”
“那你还不赶紧派人去查?”赵昀没好气道:“你家主子我,今日也未曾踏出过府门,你问我,我问谁去?”
薛鹏举挠了挠头,神情尴尬:“是,属下这就去。”
……
许鸣玉急匆匆赶回裴府,行至裴闻铮院门外,便见几名婢女端着被血染红的水走出门。
她一口气梗在喉间,浑身力气似乎被抽干了一般,抬手撑在门上,才堪堪稳住身形。
裴献与柳婉容二人站在院中候着,面上皆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许鸣玉平稳了呼吸,才提步迈过门槛,行至二人身侧:“父亲母亲,兄长如何了?”
裴献没看她,只摇了摇头,语气沉重:“大夫还在里头诊治,尚且不知伤情如何。”
许鸣玉抿紧了唇,双手不自觉地在身前揪紧。
门扇大开着,她纵然有心入内去瞧裴闻铮一眼,但碍于裴献二人在侧,只得作罢。
良久,才见大夫背着药箱被谢珩送出房门。
谢珩面上的血污尚未清洗,深色衣袍上也满是未干的鲜血。
许鸣玉瞧见,面色更白了几分。
裴献领着柳婉容快步上前,急切道:“大夫,我儿如何了?”
“裴大人身上的伤虽未及肺腑,但也十分严重。眼下他还发着高热,这高热两日内若是不退,恐有性命之忧啊!”
“怎……怎会如此严重啊?”裴献猝然一惊。
“这歹人,显然是奔着取裴大人的命去的!”大夫摇了摇头:“光天化日,胆敢行刺朝廷命官,真是胆大包天!”
许鸣玉听不清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话,意识里只有几个字:恐有性命之忧。
她转身走向谢珩,语气罕见的仓皇:“谢珩,你告诉我,今日究竟发生何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