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的目光紧紧锁住逸长生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破绽。
“莫非……是朕那太子建成,在何处不经意间开罪了道长?
若真有此事,朕愿代子致歉,还请道长明示。”
“太子殿下沉稳持重,礼贤下士,看起来实乃人中龙凤。”
逸长生笑容不变,语气平和,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昨日之前,贫道与他并无任何龃龉。”
“哦?”李渊眉头皱得更紧,语气中的质疑愈发浓重。
“那道长如此偏帮世民,置朕的太子于不顾,是否……有些不妥?这置朕的立储之规于何地?置朝廷的法度体统于何地?”
他的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帝王的愠怒,“莫非道长欺我大唐无人否?”
最后一句,已是声色俱厉,虎目圆睁,一股凛冽的杀气如同实质般刺向逸长生。
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连飞舞的蝴蝶都惊得远远避开。
他要以帝皇威势,逼迫这神秘道人给出一个足够分量、足以说服他的理由。
面对这足以令常人肝胆俱裂的帝威,逸长生却连衣角都未曾动一下。
他依旧平静地站着,嘴角甚至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仿佛那滔天的威压不过是拂面的微风。
“陛下多虑了。”他迎上李渊审视的目光,眼神清澈坦荡,毫不避让。
“对陛下您,贫道观感尚可,不失为一代雄主。对这大唐万里河山,贫道亦无半分觊觎或不良企图。”
他顿了顿,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只是,贫道知道一些……陛下您或许并不知道,或者不愿深想的事情。
而贫道行事,向来随心,更愿意去做一些……自己觉得顺眼、值得去做的事。仅此而已。”
他话锋一转,带着一种近乎诱惑的语气。
“陛下,可想在贫道这儿……算上一卦?”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看透命运的深邃。
李渊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弄得一愣。
这话题跳转得太过突兀。
从质问到算命?
他眼神闪烁,心中念头急转。
算命?帝王之命岂是寻常术士可窥?是试探?是陷阱?
还是……真有通天之能?
沉吟片刻,李渊最终还是选择了帝王的骄傲与谨慎,他身体微微后靠,重新端起帝王的架子。
声音带着疏离:“朕的命格,承天承运,自有定数。
天下间,又有几人能承得住这天机反噬?道长好意,朕心领了。”
他拒绝了,既是维护帝王尊严,也是一种试探。
“哦?”逸长生眉梢微挑,似乎对李渊的拒绝并不意外,笑容反而加深了些许。
“陛下觉得自己……能够左右这世间的一切吗?”
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问一个普通问题,但其中的意味却足以让任何一位帝王警醒。
李渊眉头紧锁,不悦之色更浓。
“朕自觉……在这李唐境内,朕做不到的事情,不多。”
他作为开国皇帝,横扫天下,建立大唐,这份自信深入骨髓。
“比如……”逸长生轻轻吐出两个字,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刀,直刺李渊心底深处那最隐秘的忌惮,“比如……弄死我吗?”
“你——!”
李渊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他万万没想到,这道人竟敢如此直白、如此肆无忌惮地将这层禁忌的窗户纸捅破。
这已经不是狂妄,而是赤裸裸的挑衅和蔑视!
一股暴怒瞬间冲上头顶,他放在石桌上的手猛地握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因帝王的怒火而变得灼热起来。
这家伙……太狂了!简直无法无天!
然而,看着逸长生那双平静无波、仿佛深不见底寒潭般的眼眸。
就这样感受着对方身上那渊深似海、完全无法揣度的气息,李渊胸中那团怒火如同被浇了一盆冰水,迅速冷却下来。
愤怒依旧在燃烧,但更多的是……无力感。
他发现自己似乎真的……拿眼前这个人毫无办法!
宁道奇已是陆地神仙,在其面前连一招都走不过!自己又能如何?调集千军万马围杀?
且不说能否成功,即便成功,那要付出何等惨重的代价?又会对大唐造成何等动荡?值此强敌环伺之际……
李渊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和那丝不易察觉的恐惧,脸上的表情如同冰封的湖面,声音也恢复了刻板的平静。
“……道长说笑了。”
逸长生看着李渊眼中闪过的愤怒、忌惮、无奈,以及最终强压下去的屈辱,心中了然。
他知道,李渊暂时妥协了。他见好就收,脸上的笑容重新变得人畜无害,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并非出自他口。
“今日贫道前来,叨扰陛下清修,实为有一份薄礼奉上。”逸长生语气轻松,仿佛只是送上一份寻常礼物。
“哦?道长请讲。”李渊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显然还在为刚才的事耿耿于怀。
“很简单,”逸长生向前一步,声音压低了些许,带着一种告密般的意味,却又清晰无比地传入李渊耳中,“明日酉时,掖庭宫……张妃寝殿。”
他看着李渊瞬间变得凝重的脸色,补充道,“陛下只需……悄悄地去,莫惊动旁人。”
他顿了顿,笑容变得意味深长,“必有‘惊喜’。”
李渊的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掖庭宫?张妃?
这道人……就差直接指着鼻子告诉他:张妃明天酉时要在寝殿里搞事!
而且绝对是针对他李渊,或者足以动摇后宫甚至朝局的“大事”!
一股寒意顺着李渊的脊椎窜了上来。
后宫倾轧,妃嫔勾结外臣,甚至涉及子嗣……这些阴暗之事,身为帝王岂能不知?
但被一个外人如此精准地点破时间地点人物,这感觉……
如同被剥光了衣服暴露在阳光下,屈辱、愤怒,还有一丝对未知危险的惊悸。
这道人,对宫廷的渗透竟已到了如此地步?!
还是他真有未卜先知之能?!
李渊看着逸长生那洞悉一切、仿佛看戏般的眼神,只觉得一股闷气堵在胸口,憋得难受。
他强忍着掀桌的冲动,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朕……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