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深吸一口气，凤目之中已是一片雷霆震怒，但更多的是一种后怕和凛冽的杀机。她掌管后宫多年，竟有人敢在她的赏花宴上、借她的手行此毒计！这不仅是谋害命官之子，更是将弑杀的罪名扣在她的头上！其心可诛！
“肃静！”皇后厉声喝道，威仪尽显，瞬间压下了场内的骚动。
她目光如电，扫向那名早已面无人色、瘫软在地的宫女：“将这贱婢给本宫拿下！彻查！给本宫彻查到底！这碗汤经过谁的手，碰过哪些东西，一五一十，给本宫查个水落石出！”
侍卫立刻上前，将那瘫软的宫女拖了下去。
皇后的目光再次落到楚洛书身上，已带上了深深的歉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今日之事，本宫定会给你，给武宁侯府一个交代！”
楚洛书深深一揖，声音依旧带着“惊魂未定”的微颤：“草民……相信娘娘。”
他垂下眼帘，掩去眸底最深处的冰冷算计。
鱼儿不仅咬了饵，还自己将毒钩，送到了万众瞩目之下。
这场戏，比他预想的，还要精彩。
接下来的赏花宴，自然在一种极度压抑和诡异的气氛中草草收场。
皇后震怒，下令严查，所有经手过那碗汤羹的宫人悉数被带走审讯。御花园内风声鹤唳，先前还言笑晏晏的宾客们个个噤若寒蝉，寻了由头便匆匆告辞离去。
楚洛书带着楚云舒，在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从容告退。离开澄瑞亭时，他与脸色铁青的萧楚樾擦肩而过。
萧楚樾的目光阴鸷地盯在他身上，压低了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一句：“好手段。”
楚洛书脚步未停，只极轻地回了一句，似叹息，又似嘲讽：“殿下说什么，草民不知。”
萧楚樾眸色淡淡霍然转头看去，却只看到楚洛书扶着妹妹渐行渐远的背影，单薄，却挺直如孤松，仿佛即将投入一场席卷而来的暴风雪中心。
离了那令人窒息的御花园，马车内的空气却并未轻松多少。楚云舒紧紧攥着兄长的衣袖，小脸依旧煞白，方才那猫儿惨死的景象和瞬间爆发的混乱惊恐，显然给她带来了极大的冲击。
“大哥……那汤……”她声音发颤，带着哭腔：“若不是那猫……”
楚洛书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沉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都过去了。云舒，记住，今日你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受了一场惊吓，回府好生歇着便是。”
他的目光沉静，却隐含深意，楚云舒望着兄长深邃的眼眸，似乎明白了什么，用力点了点头，将所有的恐惧和疑问都死死压回了心底。
她相信大哥，无条件地相信。
马车刚驶回武宁侯府门前，还未停稳，一名身着内监服饰、面白无须的中年人已带着两名小黄门静立等候，神色肃穆。
“楚公子，”那内监上前一步，声音不高却极具穿透力：“陛下口谕，宣您即刻入宫觐见。”
来得真快。楚洛书心中冷笑，面上却适时地流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惊魂未定”与“惶恐”，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袍，对楚云舒低声道：“舒儿你先回府，让林叔他们紧闭门户，任何人来访都称病不见。”
吩咐完毕，他才转向那内监，微微躬身：“有劳公公带路。”
御书房内，龙涎香的气息沉凝厚重。
皇帝萧衍并未坐在御案之后，而是负手立于窗前，明黄的常服衬得他身形略显清瘦，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帝王气度。
听到通传，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躬身行礼的楚洛书身上。
“平身吧。”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淡漠：“今日御花园之事，朕已听皇后详述。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人敢在宫苑之内、皇后眼前行此龌龊毒计，谋害勋贵之后，简直骇人听闻！”
楚洛书垂首静立，姿态恭谨：“惊扰圣驾，草民万死。”
“与你何干？”皇帝踱步走近，目光在他苍白的面色上停留片刻：“你受惊了。是朕与皇后疏忽，竟让歹人有了可乘之机，险些酿成大祸。”
他语气放缓，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老侯爷为国捐躯，马革裹尸，你父亲……”想到儿时的玩伴，萧衍无奈叹口气：“朕至今思之，犹觉痛心！武宁侯府满门，如今只余你兄妹三人支撑门庭，朕岂能再让你们受此委屈？”
楚洛书心头警铃微作，皇帝这番话，安抚是真，但后续必有文章。
果然，皇帝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为深沉：“今日之事，虽未得逞，但其心可诛，其行恶劣。朕已责令有司严查，必会给你，给武宁侯府一个交代。然则，经此一事，朕亦觉你兄妹几人势单力薄，居于府中，恐难周全……”
他略作停顿，似乎在斟酌言辞，最终看似随意却不容置疑地道：“元初啊！你年岁也不小了，身边总需有个知冷知热、能替你打理内务、护持一二的人。你看五公主怎样，嫣儿那孩子性子是娇纵了些，但心地纯善，你二人虽说身份是有些悬殊。不若朕今日便做主，为你二人赐婚，如此，你既得佳妇，武宁侯府亦有皇室照拂，你父亲若泉下有知定也能安心。你看如何？”
赐婚萧嫣？！
楚洛书垂着的眼眸深处，瞬间冰封万里！前世那场充斥着利用、背叛与鲜血的婚姻，那张娇艳面容下隐藏的毒蛇心肠，那菜市口凛冽的风雪与彻骨的绝望……无数画面轰然冲击着他的脑海！
前世他处心积虑谋划来的东西，这一世自己不要了，想到竟还提前送到了自己眼前！
皇帝此举，看似补偿安抚，实则是要将武宁侯府最后的血脉彻底绑上皇室的战车，或者说，绑在二皇子一系！一旦尚主，他楚洛书便再难脱离掌控，武宁侯府百年基业，终将成为他人囊中之物！甚至可能……比前世更快地走向覆灭！
绝不能答应！
楚洛书深吸一口气，一阵咳意袭上喉头，突然猛的咳了起来仿佛是要将肺腑都咳出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