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瑛莲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神却锐利如刀,她猛地抓住楚恒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东西若已经落在了周鸣手里,下一步必定是密奏!我们必须在他上达天听之前,把事情摁死!”
“如何摁死?!”楚恒方寸已乱:“人证物证怕是都已落人手!”
“未必!”郑瑛莲强逼自己冷静,脑中飞速盘算:“周鸣为人谨慎,拿到如此关联宫闱的证物,绝不敢立刻贸然上奏,他必定会反复核实,甚至……暗中请示上意。这就是我们的时间!”
她松开楚恒,快步走到书案前,铺纸研墨,动作因急促而略显凌乱,语气却异常果决:“立刻修书两封。一封给你在都察院的旧识,不必提具体事,只诉冤屈,说近日府中流言缠身,必有小人构陷侯府,请他们暂缓风闻奏事,以免被利用。另一封……以我的名义,递进宫给贤妃娘娘,只说家中侄儿病重,府内人心惶惶,恐有奸人趁乱作祟,乞请娘娘看在往日情分,若能于宫中听闻些许风声,务必周全一二。”
贤妃娘娘早年流落民间曾受郑瑛莲的恩惠,与郑瑛莲多少也算得上有些情分,这是她们如今在宫内唯一能攀上的关系。
楚恒此刻也稳下心神,点头道:“对,对!我立刻去办!还有……那个落水的管事,他的家眷必须立刻安抚住,重金封口,送出京城安置,绝不能让他们再被找到,或乱说什么!”
“不止家眷。”郑瑛莲眼中寒光一闪:“所有知晓这批丝绸往来、甚至只是隐约听过风声的下人,不能再留了。找个由头,全部发卖到苦寒之地,越远越好,永绝后患。”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狠绝,到了生死关头,往日那点伪善的面具被彻底撕下。
静书堂内灯火一夜未熄,一道道指令伴着窗外的风声秘密发出。
二房这架庞大的机器,在求生本能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和冷酷运转起来。
然而,他们所做的一切,几乎同步呈到了临溪阁的书案上。
一个身着夜行衣黑巾覆面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出现,低声禀报:“主子,二房动了。正在全力抹平江南丝绸案的痕迹,四处写信求援,并开始大规模清理府中知情的下人。”
楚洛书披着外衣,坐在灯下,指尖正划过书页。
闻言,他连眉梢都未动一下,只淡淡问:“都察院张大人那边,有动静了么?”
“尚无公开举动。但据我们的人观察,张大人府邸夜间仍有密客出入,且其一位心腹师爷,今日曾秘密去过一次京兆尹府衙的后门。”
楚洛书唇角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勾,周鸣拿到东西,果然不敢独断,去找了品级更高、且与老侯爷有旧的张御史商议。
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层级越高,越是谨慎,而越是谨慎,调查起来就越是周密彻底,将来爆发时,也越是无可挽回。
“很好。”他合上书页,“二房既然想清理门户,那我们就再‘帮’他们一把。他们不是要发卖下人么?挑两个知道关键内情、性子又怯懦怕死的,在他们被押送出府的路上,‘制造’一点意外,让他们‘侥幸’逃脱。”
黑衣人立刻会意:“然后,再将他们逃匿的线索,‘无意’透露给京兆尹的差役?”
“不。”楚洛书摇头:“直接引到张御史派出的暗探眼前。周大人顾虑多,张大人……才是真正能一击毙命的人。”
他要让二房每一个“灭口”的举动,都变成递到对手手中的新刀。
“至于那些求援信……”楚洛书轻笑一声:“让它们送出去。正好让他们的新主、让都察院那些人看看,二房此刻是何等惊慌失措,欲盖弥彰。”
他就是要让楚恒和郑瑛莲所有的挣扎,都变成绞索上收紧的绳结。
“主子算无遗策。”黑衣人衷心道。
“行了,下去吧!”
黑衣人低头应是,恭敬行礼后悄然消失在了夜色中。
楚洛书却望向窗外更深的夜色,语气淡漠:“非我算无遗策,而是他们……早已病入膏肓,无论用什么猛药,都只会催其速亡。”
他轻轻咳嗽几声,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眼底却是一片冰冷的清醒。
低声唤来楚枫,吩咐到:“告诉咱们的人,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都只许看,不许动。我们……只需等待。”
等待那最终审判的钟声,由别人亲手敲响。
武宁侯府内,两张网都在无声收紧。
一张网在明,是二房疯狂而徒劳的扑腾,试图抹去一切罪证。
另一张网在暗,由楚洛书编织,借刀杀人,冷静地将对方的所有退路一一堵死。
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只待那最后一根羽毛落下。
翌日清晨,一骑快马踏破京都清晨的宁静,直入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张大人府邸。
不久后,数名身着普通百姓服饰、眼神却精干锐利的人,悄然离开了张府,如同水滴汇入大海,朝着几个不同的方向散去。
其中一人,很快便在城南一家骡马行的后院, “偶遇”了那两个刚从二房“魔爪”下“侥幸”逃脱、正瑟瑟发抖的管事。
风暴,已不再是欲来。
它已张开了无声的巨口,露出了冰冷的獠牙。
骡马行后院,湿冷的空气沉甸甸地压下来,混杂着腐草与牲畜的臊臭,几乎令人窒息。
两个管事蜷在干草垛后,面色如土,浑身污泥,仍止不住地筛糠般发抖。
他们刚从二房灭口的押送中侥幸逃脱,魂飞魄散,惊惧未定。
那身着粗布短打、看似骡马行伙计的男子蹲下身,递过两个水囊和几张粗面饼,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镇定:“两位老哥莫慌,先用些食水压压惊。你们的事,东家已尽知了。”
其中一个胆大些的管事,颤抖着接过饼,却迟迟不敢入口,声音里带着哭腔与绝望:“这位小哥……不,这位好汉!求您给指条活路!二爷……二爷他这是要斩草除根啊!我们不过是听命行事,那批苏锦的账目,经手的不止我们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