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三亚的医院病房。
林晚在晨曦中醒来,发现自己趴在床边睡着了,身上盖着顾宴的外套。她抬起头,看到顾宴正看着她,眼神清醒。
“你醒了多久?”她揉揉眼睛。
顾宴微笑,声音还带着手术后的虚弱:“刚醒。看你睡得香,没叫醒你。”
林晚坐直身体,活动僵硬的肩膀。窗外的天空从深蓝渐变成淡紫色,新的一天开始了。今天,就是发布会。
“紧张吗?”顾宴问。
林晚点头:“紧张。但更多的是……一种解脱感。无论结果如何,终于不用再藏着了。”
顾宴握住她的手:“我陪着你。”
“你在这里好好养伤就是陪我了。”林晚看了看时间,“我八点的飞机去上海,下午两点发布会开始。你的视频会在三点播放,到时候我会在现场连线你。”
“好。”
护士进来给顾宴换药、检查伤口。林晚去洗漱,换上了顾晴提前准备好的衣服——简洁的白色衬衫,黑色西裤,平底鞋。没有化妆,只涂了点润唇膏。
镜子里的人看起来有些陌生。不是那个穿着男装的林教练,也不是那个穿着女装无所适从的林晚,而是一个眼神坚定、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女人。
七点,陈叔打来视频电话。画面里,武馆大堂站满了人——学员、陈叔、刘叔,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中年人。
“小晚,看看谁来了。”陈叔把镜头转向那些人。
一个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人上前:“林丫头,我是南拳张家传人,张振国。你父亲在世时,我们常切磋。”
另一个精瘦的中年人说:“我是北腿王家,王铁山。林家有事,我们这些老家伙不能坐视不管。”
第三个是个五十来岁的女人:“我是峨眉武术研究会会长,李静。林晚,今天我们都去上海给你撑场子。”
林晚眼眶发热:“谢谢各位前辈……”
“别说这些。”张振国摆手,“武术界同气连枝。顾家老爷子那种人,欺负到武术传人头上,就是欺负我们所有人。今天让他看看,什么叫武德,什么叫正气!”
视频最后,所有学员齐声喊:“林教练加油!武馆等你回来!”
挂断电话,林晚擦掉眼泪,深吸一口气。她不是一个人。
七点半,林晚准备离开医院。临走前,她回到病房,顾宴正看着窗外。
“我走了。”她说。
顾宴转头看她,眼神温柔:“过来。”
林晚走到床边。顾宴抬起没受伤的左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小心。”
“嗯。”
“如果见到爷爷……不要靠近他。”
“我知道。”
“林晚。”顾宴叫她的名字,很认真,“结束后,我们重新开始。你和我,武馆和……和新的生活。”
林晚俯身,吻了吻他的唇:“一言为定。”
她离开病房,在门口回头看了一眼。顾宴正对她微笑,阳光落在他脸上,那些伤痕清晰可见,但笑容干净得像少年时。
走廊里,两个便衣警察等在那里:“林小姐,我们是三亚公安局的,奉命护送你到机场,确保你的安全。”
“谢谢。”
去机场的路上,林晚看着窗外的城市。三亚的阳光总是很好,街道两旁种满了椰子树,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这原本应该是个度假的好地方,但他们却在这里经历了生死逃亡。
机场VIp通道,一切顺利。登机前,林晚收到顾晴的消息:“已到会场,一切就绪。上海警方增派了人手,媒体陆续进场。等你。”
飞机起飞,冲上云霄。
两个半小时后,飞机降落在上海浦东国际机场。林晚刚打开手机,顾晴的电话就来了。
“我在b2出口等你。穿灰色风衣,戴墨镜。”
“好。”
林晚跟着便衣警察走出机场。b2出口,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那里。顾晴果然穿着灰色风衣,戴着墨镜,靠在车边。看到林晚,她摘掉墨镜,露出脸——比几天前更瘦,眼下乌青,但眼神依旧锐利。
两人拥抱,没有说话,但那个拥抱里有太多未尽之言。
“上车。”顾晴说,“路上说。”
车上,顾晴递给林晚一份流程表:“两点开始,你先发言,讲林氏武馆的故事和债务真相。然后我发言,讲顾家的内幕和十五年前的案子。三点,播放小宴的视频。三点半,现场连线小宴。四点,媒体提问环节。”
林晚仔细看完:“警方那边……”
“会场内外有四十名便衣。入口有安检,所有人必须通过金属探测和物品检查。”顾晴说,“另外,我收到了消息——老爷子确实在上海。但具体位置不明。”
林晚的心一紧:“他会来现场吗?”
“不知道。”顾晴看着窗外,“但无论他来不来,我们都要把该做的事做完。”
车子驶入市区,最终停在国际会议中心的地下停车场。顾晴带着林晚从专用电梯直接上到发布会所在的楼层。
走廊里已经有很多媒体记者在等待。看到她们出现,闪光灯瞬间亮成一片,问题如潮水般涌来:
“林小姐,你真的女扮男装二十年吗?”
“顾女士,顾震山真的涉嫌谋杀吗?”
“今天的证据足够送他上法庭吗?”
顾晴护着林晚穿过人群,进入后台休息室。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休息室里,律师团已经到了,还有几个顾晴信任的助手。墙上挂着多块监控屏幕,显示着会场内外各个角落的实时画面。
“现在入场的是哪家媒体?”顾晴问。
助手查看名单:“凤凰卫视、央视新闻、新华社、人民日报……主流媒体都到了。另外,国外媒体有cNN、bbc、路透社、法新社。”
影响力足够了。
林晚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黄浦江。江水在正午的阳光下波光粼粼,游船缓缓驶过,对岸的陆家嘴高楼林立。这座城市永远这么繁忙,这么生机勃勃。
而今天下午,这里将掀起一场风暴。
一点半,工作人员通知准备入场。
林晚最后整理了一下衣服,深吸一口气,对顾晴点点头:“我准备好了。”
两人并肩走出休息室,走向会场。沉重的木门缓缓打开,里面是能容纳三百人的大厅,此刻座无虚席。当她们走上主席台时,闪光灯再次亮起,快门声此起彼伏。
林晚在中间位置坐下,面前是成排的话筒。她抬头,看到台下第一排坐着张振国、王铁山、李静等武术界前辈,还有刘叔和陈叔——他们居然都赶来了。刘叔对她点点头,竖起大拇指。
她心里一暖,有了底气。
两点整,发布会正式开始。
主持人简短介绍后,林晚拿起话筒。她的声音起初有些颤抖,但很快稳定下来:
“各位媒体朋友,大家好。我是林晚,林氏武馆第五代传人。今天坐在这里,我要讲三个故事。”
“第一个故事,关于一个女孩如何成为‘儿子’。”
她讲得很慢,很清晰。从出生时爷爷的失望,到父亲决定让她女扮男装,到二十年伪装生活的每一个细节——不敢穿喜欢的衣服,不敢和女孩做朋友,不敢对任何人动心。
“我曾经恨过父亲,恨他为什么要把这样的命运强加给我。但后来我明白了,他也在两难之中——要么让女儿继承武馆,要么让百年家业断绝。他选择了前者,让我承受了二十年的痛苦。”
台下很安静,只有快门声和录音笔运转的声音。
“第二个故事,关于一笔三百万的债务。”
林晚讲述了父亲如何被故友赵宏欺骗,签下担保合同;讲述了王海如何催债,如何在茶室与李董密谋;讲述了她在香港拿到证据的惊险过程。
她出示了部分证据的复印件——维修单、邮件记录、银行流水。大屏幕上同步显示,每一页都引起一阵惊呼。
“第三个故事,关于爱和救赎。”
说到这里,林晚停顿了一下,看向镜头——她知道顾宴在医院看着。
“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有一个人发现了我的秘密。但他没有揭穿,没有利用,而是选择帮我。他甚至为了保护证据,从三楼摔下,差点丧命。这个人,就是顾宴。”
台下响起议论声。
“今天,顾宴不能来到现场,因为他还在医院养伤。但他的姑姑,顾晴女士,会接着讲述另一个故事——一个关于家族、权力和谋杀的故事。”
林晚放下话筒,看向顾晴。
顾晴站起来,走到台前。她没有任何讲稿,只是看着台下,眼神平静得像深潭:
“我叫顾晴,顾震山的女儿,顾宴的姑姑。今天我要讲的,是一个父亲如何杀死儿子儿媳的故事。”
这句话像炸弹,在会场引爆。记者们几乎全部站了起来,闪光灯疯狂闪烁。
顾晴不受影响,继续讲述。她从哥哥嫂嫂的婚姻讲起,讲到老爷子的反对,讲到遗嘱的修改,讲到那场“意外”的车祸。每讲一段,大屏幕上就显示相应的证据——遗嘱复印件、医疗报告、车行维修单、赵宏的证词录音。
当她播放赵宏的录音时,会场里鸦雀无声。那个颤抖的声音在扩音器里回荡:
“……顾老先生说,只要做成看起来像意外,就给我五十万……车行老板也收了钱……刹车系统做了手脚……”
录音结束,顾晴看着台下:“这就是十五年前的真相。顾震山为了完全掌控顾氏,杀死了自己的儿子儿媳,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孩子。而今天,他又为了控制孙子,设计陷害林氏武馆,逼死了八名安保人员和两名护士。”
她报出那些人的名字,每一个名字都念得很慢,很重。每念一个,台下就响起一片吸气声。
“这些人,”顾晴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颤抖,“这些无辜的人,因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真相,因为保护了不该保护的人,失去了生命。”
她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顾震山,如果你在现场,或者在电视机前,我想告诉你——你输了。你的儿子儿媳没有白死,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没有白死,这些无辜的人没有白死。因为今天,真相会传遍每一个角落。你逃不掉的。”
话音刚落,会场后方突然传来骚动。
所有人都转头看去。只见入口处,一个穿着深色中山装、头发花白的老人站在那里,身边跟着几个穿黑西装的男人。他看起来比照片上苍老许多,背也有些驼,但眼神依旧锐利,像鹰一样盯着主席台。
是顾震山。
他真的来了。
现场的便衣警察立刻行动,但顾震山抬手制止:“等等。让我说几句话。”
他的声音通过随身带的扩音器传遍会场,低沉,平静,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顾晴脸色煞白,但站着没动。林晚也站起来,挡在顾晴身前。
顾震山慢慢走向主席台,记者们自动让出一条路。闪光灯疯狂闪烁,记录下这戏剧性的一幕。
他终于走到台前,抬头看着顾晴:“阿晴,回家吧。”
“家?”顾晴笑了,笑声里有泪,“那个害死我哥我嫂的家?那个为了权力可以杀死亲骨肉的家?那不是家,是地狱。”
顾震山的眼神阴沉下来:“我是你父亲。”
“你配吗?”顾晴反问,“父亲会杀死儿子吗?父亲会让孙女和孙子自相残杀吗?顾震山,从你对我哥下手的那天起,你就不是父亲了,你只是个魔鬼。”
台下哗然。这样的对峙,比任何证据都更有冲击力。
顾震山不再看顾晴,转向林晚:“林丫头,我小看你了。原以为你只是个不懂事的女孩,没想到你能闹出这么大动静。”
林晚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顾老先生,我只是想要一个公道。”
“公道?”顾震山冷笑,“这世上哪有什么公道?只有强弱,只有胜负。我今天来这里,就是想看看,你们所谓的‘公道’,能把我怎么样。”
他转身面对媒体,声音突然提高:“各位记者朋友,刚才顾晴展示的那些所谓证据,都是伪造的。赵宏是个诈骗犯,他的话不可信。至于那场车祸,十五年前警方已有定论,就是意外。而我,作为一个失去儿子儿媳的老人,现在还要被女儿和孙子这样污蔑,你们说,公道在哪里?”
这番话颠倒黑白,但说得理直气壮。有些记者露出犹豫的表情。
就在这时,会场侧门突然打开,一群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阿强。
他还活着,但脸色苍白,左手缠着绷带吊在胸前。他身后跟着两个穿警服的人,还有几个穿着检察院制服的工作人员。
“顾震山。”阿强开口,声音嘶哑但清晰,“你要的证据,我带来了。”
他从随身的文件袋里拿出一份文件:“这是车行老板临死前的忏悔书,时间是五年前。他详细描述了你是怎么指使他破坏刹车系统,怎么支付五十万封口费。上面有他的亲笔签名和手印,还有见证人签字。”
他又拿出一个U盘:“这是你这些年行贿、操纵股市、偷税漏税的所有证据。包括你和某些官员的对话录音,银行流水,合同副本。”
阿强把东西交给身边的检察官,然后看向顾震山:“你以为我死了,对吧?从三楼跳进游泳池,中了两枪。但我命大,被清洁工救了。在医院躺了三天,就是为了今天能站在这里。”
顾震山的脸色终于变了。他盯着阿强,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恐惧。
“另外,”阿强继续说,“还有一个人要见你。”
侧门再次打开,一个坐着轮椅的人被推了进来。
是赵宏。
他比照片上更瘦,更憔悴,但眼神清醒。他推着轮椅来到台前,抬头看着顾震山:
“顾老先生,还记得我吗?那个帮你做假账、帮你联系车行、最后被你逼得破产跑路的赵宏。”
顾震山后退一步。
赵宏拿出一个录音笔,按下播放键。里面传来顾震山自己的声音,清晰无比:
“……赵宏,这件事办好了,城南那块地的开发权就是你的。但如果你说出去一个字,我让你全家陪葬。”
录音笔继续播放:
“车祸必须看起来像意外……刹车系统……五十万……”
“林氏武馆那件事,你让王海去办。我要让那个丫头走投无路,主动来找顾宴……”
“阿强必须死,他知道的太多了……”
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是顾震山自己的声音。有些录音甚至能听出是在他书房里录的。
赵宏关掉录音笔,惨笑:“顾老先生,你以为我跑了就安全了?这些年,你每交代我一件事,我就偷偷录一次音。我怕啊,怕你像对付你儿子一样对付我。这些录音,就是我的保命符。”
顾震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底气,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台下的记者疯狂记录着,拍摄着。这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新闻发布会,这是一场公开的审判。
检察官走上前:“顾震山,我们是上海市人民检察院的。你涉嫌故意杀人、行贿、操纵证券市场、诈骗等多项罪名,现在正式对你进行拘传。这是拘传令。”
警察上前,给顾震山戴上手铐。他没有反抗,只是死死盯着顾晴和林晚,那眼神里有仇恨,有不甘,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解脱?
在被带出会场前,他突然回头,对顾晴说:“阿晴,照顾好小宴。”
然后他看向林晚,眼神复杂:“林丫头,你赢了。但赢的代价,你很快就会知道。”
他被带走了。会场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这戏剧性的转折震惊得说不出话。
顾晴站在原地,身体微微发抖。林晚扶住她,发现她满手冷汗。
“结束了。”林晚轻声说,“都结束了。”
顾晴点头,眼泪终于掉下来。十五年的仇恨,十五年的等待,在这一刻,终于有了结果。
但林晚心里却有一丝不安。顾震山最后那句话——“赢的代价,你很快就会知道”——像一根刺,扎在心里。
发布会结束后,媒体迅速将消息传播出去。不到一小时,“顾氏集团董事长被捕”“十五年车祸真相”“林氏武馆沉冤得雪”等话题冲上热搜榜首。而在医院的病房里,顾宴看着电视直播,拨通了林晚的电话。
电话接通,但那边传来的,不是林晚的声音。
而是一个冰冷的、经过处理的声音:“顾宴,想见林晚吗?一个人来外滩十八号顶层。记住,一个人。否则,你永远见不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