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即便是这些口感欠佳、若放到市场上肯定无人问津的“酸酒”,在当前的生存环境中,也成了餐桌上珍贵的点缀。一杯下肚,微弱的酒精带来的些许暖意和放松感,是清水无法替代的。这份并不完美的成果,反而点燃了杨亮更广阔的思路。
“既然野葡萄能酿,那其他林间野果呢?”他望着秋日森林里星星点点的浆果丛,脑中蓝图展开,“蓝莓、黑莓、覆盆子……这些富含糖分和天然酵母的野果,是不是也能尝试发酵成果酒?”他甚至想到了更精细的加工:“或者,像后世北欧人那样,把蓝莓熬煮浓缩,加入蜂蜜制成果酱?虽然保存不易,但冬天抹在烤饼上,绝对是无上美味!”他深知,在糖极度匮乏的时代,天然果酱的甜味和风味是奢侈品。
这个念头又延伸到了豆类上。他念念不忘家乡用大豆和盐发酵制成的醇厚酱料。虽然尝试用现有的豌豆做过实验,结果令人沮丧——豌豆缺乏大豆特有的蛋白质和脂肪,做出来的东西寡淡稀薄,完全不是那个味儿。“看来豌豆不是做酱的料,”杨亮并未气馁,反而更期待乔治下次带来的种子,“等我们弄到真正的大豆种子,一定要好好研究复刻这门发酵手艺!”
生活品质的提升与生存基础设施的建设始终并行。开春以来,连绵的阴雨让营地面临一个新的挑战:木材干燥速度严重滞后。那些为重建石木楼房而精心挑选、伐倒并初步处理的橡木、杉木和山毛榉,原本依靠“自然阴干法”缓慢脱水。这种方法虽然能最大程度减少木材开裂变形,但耗时极长,通常需要一两年!如今,计划中用于梁柱和地板的关键木料,被堆积在简陋的防雨棚下,在潮湿的空气中缓慢地散发着水分,进度远跟不上建设需求。
“不能再等了!”杨建国看着棚下依旧沉重的木料,果断拍板,“自然阴干太慢,雨水又多,我们必须主动干预干燥过程!”
他的目光投向了营地边缘那座终日冒着青烟、为炼铁和烧陶提供燃料的木炭窑。一个利用废热的工程方案在他脑中迅速成型:
他们在原有炭窑的排烟口,用耐火泥和石块加建了一条分支烟道。这条烟道不再直冲天空,而是被巧妙地引向存放待干木材的棚子下方。
烟道进入木棚前,设置了一个简易的陶制调节阀,可以精确控制进入木棚的烟气流量和温度。目标是提供持续、温和、低氧的干燥环境,而非高温烘烤导致木材开裂。
木棚内部也经过改造。木材被整齐堆叠,中间留出通风空隙。从下方引入的、带着木炭窑余温的干燥烟气,如同无形的暖流,缓缓上升,均匀地包裹每一根木料。烟气中的热量加速木材内部水分向表面迁移,通过棚顶可调节的通风口控制而持续的低速气流则将蒸发的水汽带走。
杨建国还知道,木材在熏干过程中,烟气中的酚类等物质能渗透木材表面,起到一定的天然防腐和防虫蛀效果,这算是个意外收获。
这个被杨亮戏称为“木材桑拿房”的系统,虽然简陋,却凝聚着朴素的工程智慧。它巧妙地利用了原本废弃的窑炉余热和烟气,变废为宝,将木材的自然干燥周期从以“年”计,缩短到了以“月”甚至“周”计!虽然最终干燥质量可能仍略逊于完美的自然阴干,但对于急需推进房屋重建的杨家来说,这已是革命性的效率提升。
解决了木材干燥的瓶颈,重建石木楼房的进程终于有望在夏季前启动了。杨建国和杨亮并未满足于此,工程师的思维驱使他们立刻将目光投向了下个能大幅提升效率、降低损耗的关键环节——木材加工。
看着堆积如山的橡木、杉木和山毛榉原木,再对比旁边那堆由斧劈、手刨艰难制成的、厚薄不均且边缘粗糙的木板,父子俩都感到一阵心疼。手工制板,是对优质木材的极大浪费!
“损耗太大了,”杨建国用粗糙的手指划过一块刚用斧子劈砍出来、表面布满撕裂纤维的木板边缘,眉头紧锁,“斧劈开料,歪斜是常事,一斧下去,好料子变成废料的也不少。手刨找平,不仅耗费工时,更是木屑纷飞,宝贵的硬木成了一大堆只能烧火的刨花!”杨亮深有同感。每一根运回营地的原木,都浸透了弗里茨挥斧的汗水、保禄拖拽的勒痕。看着其中近三成甚至更多的优质木材在粗加工中化为无用碎屑,实在难以接受。
“必须上水力锯木机!”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原理很简单:利用水车提供的稳定动力,驱动一套坚固的锯架,带动长条形铁锯片进行往复运动,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巨人,精确地将原木切割成所需厚度的板材。这不仅能成倍提升效率,更能将损耗率压缩到手工无法企及的水平——锯路(锯片厚度)远小于斧劈造成的浪费,切面也平整得多,后续加工量锐减。
技术层面,这对他们已非难事:
长条形锯片不难。他们现在拥有稳定的生铁来源和初步的水力锻锤,之前是用于铁农具精加工,但锻造出具有一定韧性和齿形的铁锯片完全可行。杨建国甚至计划在锯片局部进行淬火处理,提升锯齿的硬度和耐磨性。
曲柄连杆系统这是将水车圆周运动转化为锯片直线往复运动的经典机构。杨建国对此结构早已烂熟于心,木材和铁件都能就地取材制作。
锯架与导轨也简单,用厚重木材搭建坚固框架,并安装硬木或简易铁制导轨,确保锯片运行平稳,切割精确。
唯一的挑战是空间与动力分配。原有的主水车,其动力输出轴通过复杂的齿轮和皮带传动,已经驱动着鼓风风囊和初步的水力锻锤,空间负载接近饱和,实在挤不出额外空地给一个占地巨大的锯木机了。
“另起炉灶!”杨建国果断决策,“在旁边找一处水流更急、落差合适的河段,再建一座专门驱动锯木机的水车!”有了之前成功建造主水车的经验,这已是轻车熟路。
说干就干!两人立刻投入勘测和设计。新的水车选址很快确定,距离主水车下游约三十米,那里河道收窄,水流加速,底部有天然岩石基底便于打桩。杨亮负责指挥弗里茨、约翰等人砍伐、搬运合适的木材。杨建国则专注于锯片和核心传动部件的锻造与组装:
在烧红的铁条上錾出粗糙但实用的锯齿,关键部位淬火。
用硬木精心车削出曲轴,锻造铁质连杆和轴承。
用最粗壮的橡木搭建“门”字形框架,顶部安装固定轴承,硬木导轨确保锯片垂直运动。
整个营地再次被动员起来。两周后,一座结构稍简但动力强劲的二级水车矗立在新的河段。水流冲击着新水车的叶轮,通过坚固的硬木主轴,将动力传递给岸边的曲柄连杆机构。随着“嘎吱……嘎吱……”的节奏声响起,沉重的铁锯片被连杆牵引着,在坚固的锯架导轨内开始了稳定有力的往复运动!
第一次试锯,选择了一根直径半米的橡木原木。原木被牢牢固定在锯台上。杨建国小心翼翼地推动原木,使其缓缓接触高速运动的锯齿。
“嗤——!”伴随着低沉而持续的切割声,坚硬的橡木如同黄油般被锐利的锯齿切开!干燥的橡木屑如同金色的雪花般从锯路中喷涌而出。仅仅几分钟,一块厚度均匀、表面相对平整的板材就被完整地切了下来!
杨亮拿起还带着木温的板材,与旁边手工劈砍的木板对比:厚度精确可控,切面光滑平整,边缘几乎没有撕裂的纤维,损耗肉眼可见地低!虽然这水力锯木机的噪音和震动远大于现代电动工具,切割精度也受限于简陋的导轨和手工进给,但相比于纯粹的手工斧劈刨削,这已是质的飞跃!效率提升了五倍不止,木材利用率更是大幅提高!
“成了!”杨建国抹了把汗,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弗里茨和约翰看着这“自动”切木的机器,目瞪口呆,随即爆发出欢呼。
当沉重的铁锯片在水力驱动下,发出低沉而有力的“嘎吱——嗤啦!”声,如同热刀切黄油般将粗壮的橡木原木精准剖开,露出平整光滑的切面时,围观的埃尔克、约翰、弗里茨乃至杨母珊珊等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整整两周!他们看着两位“老爷”(这是约翰等人私下对杨建国父子的敬畏称呼)在河边新水车旁敲敲打打,铁锤与砧台叮当作响,火花四溅,折腾着那些奇形怪状的铁件和粗大木架。他们看不懂那些曲柄、连杆、轴承的奥妙,只觉得这又是“塞里斯魔法”的某种复杂仪式。虽然知道这两位“老爷”知识渊博,总能弄出些神奇的东西(如水车、铁犁),但眼前这一幕还是超出了想象!
十分钟!仅仅十分钟!那台被老爷们称为“水力锯木机”的钢铁怪物,就完成了一块厚木板的切割!这速度,比弗里茨这样的壮汉用斧头劈砍、再用刨子费力找平,快了何止十倍!而且切出来的木板厚薄均匀,边缘平直,损耗的木材只有锯缝那么薄薄一层!对比之前手工制板时满地狼藉的碎木块和刨花,这简直是点石成金的神迹!
“诸神在上……”约翰喃喃自语,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因为长期挥斧而布满老茧的手掌。弗里茨则瞪大了眼睛,看看那飞速往复的锯片,又看看自己手中陪伴多年的沉重铁斧,第一次感到这赖以生存的工具竟显得有些笨拙。埃尔克眼中闪烁着敬畏的光芒,她虽不懂机械原理,却直观地感受到这“魔法机器”所代表的、深不可测的知识鸿沟。他们再一次确认,这些“塞里斯老爷”掌握的力量,是他们穷尽一生也无法触及的。
这份惊叹背后,是他们并未参与锯木机建造的合理原因:术业有专攻,营地运转需要各司其职。
他们几个不懂技术,帮不上核心忙:杨建国父子设计的传动结构和精密部件,如轴承、曲轴,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强行参与,反而可能帮倒忙。除了在一开始帮忙搬运了几次木头,他们之后各有重任在肩:
珊珊、埃尔克、杨母,她们肩负着更重要的使命——照料刚刚完成轮作调整的土地。冬小麦收割后的田块需要精细管理:休耕地的杂草要定期刈割堆肥;轮作豌豆的地块则要除草、培土,确保豆苗茁壮生长,发挥固氮养地的功效。这是营地粮食安全的根基,丝毫马虎不得。
弗里茨这位营地里的“人形开荒机”,正将一身蛮力倾注在更广阔的天地。营地人口稳步增加,未来对粮食和饲料的需求必然激增。开垦新田,迫在眉睫!过去一个月,弗里茨几乎每日都与那头健壮的驮驴为伴,挥动着杨家新打造的全铁重锄和开荒斧,如同不知疲倦的巨兽般,在营地外围那些被清理出来的林间空地和荒草地上奋战。他采用“火耕”与“深挖”结合的方式:先用火焚烧掉难以清除的灌木根茬和地表杂草,再用铁锄深翻土地,将顽固的草根彻底翻出、暴晒致死。这是一场与时间和野草争夺生存空间的硬仗。
汗水浇灌下,近两亩相对平整的新田在弗里茨手中诞生。但这片新垦地,土壤瘠薄,草籽潜伏,肥力远不如熟地。直接播种需肥量大的小麦或燕麦?风险太大,幼苗很可能被生命力顽强的野草淹没,徒劳无功。黑麦倒是耐瘠薄、抗杂草的能手,但杨家人对那略带酸涩的口感实在提不起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