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小姐那冰冷威严的惩罚如同悬顶之剑，虽未落下，却让聚宝斋的空气里都浸着股挥之不去的寒意。钱老板最近走路都踮着脚尖，说话细声细气，生怕惊扰了二楼那位煞星。灰爷更是彻底老实了，连八卦盘旁边都不敢多待，大部分时间缩在老鼠洞里训斥手下。小强领导的蟑螂特工队也低调了许多，侦查任务照做，但每次回来领取稀释香露奖励时都像做贼。只有阿黄，在最初的惊吓过后，似乎觉得只要姜一还在，天就塌不了，恢复了趴地打盹的悠闲，只是独眼偶尔扫过通往后院的门时，会闪过一丝本能的警惕。
姜一倒是很快调整好了心态。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下个月十五的城隍庙“外卖”之旅固然凶险，但还有大半个月缓冲期，眼下更要紧的是把八卦盘和小草照顾好，顺便…赚钱！
没错，赚钱！钱老板虽然被吓得不轻，但“净心凝魄露”的生意却愈发火爆。那二十瓶稀释版仙露引发的风暴远超想象，临江城的达官显贵们趋之若鹜，十两银子一瓶早已是有价无市，黑市里甚至炒到了三十两！无数求购的帖子、拜帖、甚至直接带着银票上门的豪客，几乎要把聚宝斋的门槛踏平。
钱老板的小眼睛在恐惧和贪婪之间反复横跳，最终还是贪念占了上风。他舔着脸，一天问姜一八遍：“姜天师…小草兄…它老人家…恢复得怎么样了？下一颗果子…呃…下一滴原液…有眉目了吗？您看外面那些老爷太太们催的…再没货，聚宝斋的屋顶都要被掀了！”
“催命呢？”姜一没好气地敲着八卦盘盘面。盘面上，那株翡翠小草叶腋处的净化果雏形已经重新鼓胀起来，接近上次的大小，但色泽似乎更内敛深沉，表面那层金绿色光晕也更加稳定。“小草兄上次受了惊吓，得慢慢养！果子快了，但这次的…可能有点不一样。”
“不一样？怎么不一样？是更香了？还是效果更好了？”钱老板的胖脸瞬间凑近，几乎要贴到盘面上，被小草叶片嫌弃地抖了抖，甩开一丝清凉气息。
“说不准。”姜一若有所思，“感觉…沉淀感更强了。反正快了，你安心等着，别整天跟饿死鬼投胎似的盯着它看，吓着小草兄，果子长歪了算谁的？”
“是是是！小的不看！小的这就去安抚外面那些大爷！”钱老板搓着手，屁颠屁颠地跑了。
然而，生意火爆带来的不仅是金钱和烦恼，还有…意想不到的副作用。
这天傍晚，姜一正在前厅角落打坐温养八卦盘，忽然听到后厨方向传来钱老板气急败坏的吼声：“柱子！柱子！死哪去了？！快看看！这水怎么又漏了？！”
姜一眉头微皱。聚宝斋是老房子，后厨的水管是几十年前的老古董，时不时就闹点小脾气，漏水是常有的事。他也没在意，继续闭目凝神。
没过一会儿，柱子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裤腿湿了大半：“姜…姜天师！钱老板！后厨…后厨水管爆了！不是小漏！是…是喷水！堵…堵不住啊！”
“什么？！”钱老板刚从外面安抚了客户回来，一听水管爆了，顿时跳脚，“堵不住？！要你们有什么用！快去找王师傅！加钱！加三倍工钱！让他立刻马上滚过来修！”
柱子哭丧着脸：“王…王师傅家…被幽冥教那帮孙子误伤了！现在还在医馆躺着呢！其他懂行的师傅…这个点儿都找不着人了！”
“废物！都是废物！”钱老板气得直转圈，看着地上迅速蔓延开的水渍，心疼得直抽抽，“我的黄花梨桌脚！我的青花瓷墩子！水！水漫金山了！快！快拿盆接！拿桶装！”
聚宝斋顿时一阵鸡飞狗跳。钱老板和柱子手忙脚乱地找盆找桶接水，水龙头爆裂的地方水压不小，喷得两人满头满脸都是。阿黄被水声惊动，好奇地凑过去嗅嗅，被喷了一鼻子水，“嗷呜”一声夹着尾巴逃回姜一身边。
姜一也被这混乱打断了修炼，无奈地站起身。他走到后厨门口，只见里面一片狼藉，水流喷溅得到处都是，地上积水已经没过脚踝，还在快速上涨。钱老板和柱子两个落汤鸡正徒劳地用破布、抹布甚至身体去堵那个拳头大的喷射口，被冲得东倒西歪。
“让开！”姜一低喝一声。这种物理损坏，他的雷法、符咒都派不上用场，强行用捆妖索去捆？那画面太美…而且房东小姐刚警告过“不得动歪心思”，他可不敢再节外生枝。
钱老板和柱子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躲开。水流失去阻挡，喷得更高更猛了。
就在姜一琢磨着是不是要动用蛮力硬关总阀，或者干脆让水鬼淹了后厨时，一股极其微弱、带着水腥气和浓浓幽怨的意念，如同冰冷的水草，悄然缠上了他的心神。
意念的来源，是后院枯井方向。
是白芷？不对，白芷的意念虽然清冷，但更多的是哀愁，没有这么浓的水腥和怨气。
姜一心中一动，走到通往后院的门边，用意念沟通：“哪位朋友？有事？”
“呜…呜呜…”一阵压抑的、如同水底气泡破裂的哭泣声通过意念传来，带着无尽的委屈和痛苦，“冷…好冷…湿…好湿…呜…姜…姜道长…帮帮我…”
这声音…有点耳熟？姜一努力回忆。对了！是城西河那个水鬼！当初他用冰糖葫芦串（桃木剑）串了河妖本体，但残存的怨念缠上了小桃，还是用净化果救的。后来那丝怨念消散，这水鬼似乎就彻底沉寂了，怎么突然又冒出来了？还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城西河的？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姜一用意念询问，“这里离城西河可不近。”
“呜…水…好多水…”水鬼的意念断断续续，带着哭腔，“这里…水气…好重…好舒服…可是…可是…水…太多了！压得我…喘不过气！好挤！好吵！呜呜…还有股…好香的味道…可是…可是水太凶了！它们…它们在打架！撞得我…好疼！”
姜一：“……” 他看了看后厨喷涌的水流，又感受了一下聚宝斋前厅因为“净心凝魄露”热卖而吸引汇聚的、远超往常的浓郁水气（水属阴，灵气旺盛之处本就容易汇聚水气，加上净心凝魄露的气息对水属性生灵有天然吸引力），瞬间明白了！
聚宝斋现在就像一个巨大的、水气充盈的漩涡！这城西河水鬼，是被浓郁的水气和净心凝魄露的余香吸引过来的！它本是河底一缕残存怨念所化的水鬼，对水气极其敏感和依赖，这里水气充沛，对它来说简直是天堂！但…偏偏后厨水管爆了！水流喷溅，破坏了水气的平衡，汹涌的水流如同失控的野马，在它敏感的“感知”里，就成了无数狂暴的水分子在冲撞撕扯它这个“外来户”，让它痛苦不堪！
“所以…你是被水挤得难受了？”姜一哭笑不得。这理由…真是水鬼听了都要沉默。
“嗯…难受…挤…吵…疼…”水鬼的意念充满了委屈，“姜道长…您…您神通广大…能不能…让这些水…别…别这么凶？让它们…安静点？或者…或者把我送回河里？呜呜…河里水也多…但…但没这么凶…”
“让水别凶？安静点？”姜一看着后厨还在喷涌的水柱，又看看脚下不断上涨的积水，一个极其大胆（且非常符合他“不正经道士”人设）的念头冒了出来。
“喂，那个谁，”姜一用意念直接锁定那个还在“哭泣”的水鬼，“想不想让这些水…听话点？安静点？”
“想！想！”水鬼的意念瞬间充满了渴望，“听话！安静！舒服！”
“好！”姜一嘴角勾起一丝狡黠的弧度，“看到后厨那个喷水的地方了吗？那是水管坏了。你的任务，就是去那里，让喷出来的水…乖乖流回管道里去！别到处乱喷！也别淹了地！干好了，我不仅让水不凶你，还能让你在这里…舒舒服服地待着！甚至…给你闻点更香的东西！”
“让水…回去？”水鬼的意念带着巨大的困惑和一丝恐惧，“我…我怕…那水…好凶！冲我…”
“怕什么！”姜一鼓励道，同时运转一丝法力，引动八卦盘温养的气息，混合着一丝小草散发的纯净安宁意念，如同一个无形的“安全区”，缓缓笼罩向后厨爆裂水管的方向（主要是安抚水鬼），“你可是水鬼！天生的控水行家！这点小水流，在你老家城西河眼里算什么？听我的！用意念！想着让水听话！想着让它们流回去！别怕！我在后面罩着你！”
也许是八卦盘和小草的气息给了它安全感，也许是“更香的东西”诱惑太大，水鬼的意念挣扎了片刻，最终屈服了：“好…我…我试试…姜道长…您…您可要说话算话…”
“放心！”姜一斩钉截铁。
下一刻，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潮汐，从后院枯井方向蔓延过来，涌入了混乱的后厨。喷溅的水花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
钱老板和柱子正抱头躲避水柱，突然感觉水流好像…没那么猛了？喷溅的高度也低了一些？更诡异的是，地上蔓延的积水，竟然开始…缓缓倒流？！仿佛有无数只无形的手在推着它们，逆着水流的方向，朝着爆裂的管道口汇聚！
“哎？！水…水倒流了？！”柱子张大了嘴巴，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神…神迹啊！”钱老板也看傻了，忘了躲避，被倒流的水冲湿了鞋面都浑然不觉。
只有姜一，通过意念清晰地“看”到：一个半透明、浑身滴着水、脸色惨白浮肿的身影，正瑟瑟发抖地站在喷涌的水柱前。它伸出苍白透明、带着水草的手臂，对着狂暴的水流，用意念艰难地“指挥”着：“回去…别凶…听话…回去…”
那画面，充满了荒诞的喜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辛酸。
水鬼显然怕极了这汹涌的水流，身体都在微微颤抖。但它很努力！非常努力！在八卦盘和小草安宁气息的庇护下，它集中全部残存的意念，试图安抚、引导那些狂暴的水分子。
效果…立竿见影，虽然过程惨不忍睹。
喷溅的水柱高度越来越低，水流也渐渐汇聚成一股，不再是四处乱喷。
地上倒流的积水越来越多，在管道口附近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然后被无形的力量“塞”回爆裂的管道里？！
更神奇的是，那爆裂的管道口，水流虽然还在往外冒，但速度明显慢了下来，甚至…那金属的裂口边缘，似乎有一层薄薄的、流动的冰晶在凝结、弥合？！
“它在…冻水管？！”姜一都惊了！这水鬼还有这手艺？！
“冷…好冷…这样…水…慢点…”水鬼的意念传来，带着使用力量的疲惫和一丝小小的得意？
钱老板和柱子已经彻底石化在原地，看着这违反物理定律的一幕。
终于，在水鬼拼尽全力的“指挥”和“冷冻”下，喷涌的水流被强行压回了爆裂的管道，管道口被一层薄冰暂时“冻”住，不再喷水。地上的积水也几乎全部倒流了回去，只剩下湿漉漉的地面证明刚才的狼狈。
水鬼的身影晃了晃，变得更加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它虚弱地望向姜一的方向，意念中充满了疲惫和渴望：“姜道长…水…听话了…不凶了…香…”
姜一心中也是一松，对这只怂包水鬼倒是刮目相看。他立刻用意念回应：“干得漂亮！香的有！”他飞快地拿出琉璃喷壶，对着后院枯井方向，极其吝啬地、象征性地“噗”了一下。
一缕带着淡淡金绿色光晕的稀释香露气息，精准地飘向水鬼的方向。
“呜…香…舒服…”水鬼贪婪地吸了一口那纯净安宁的气息，惨白浮肿的脸上似乎都多了一丝血色（幻觉？），身影也凝实了一点点。它满足地沉回井中，只留下一丝带着疲惫的意念：“谢…姜道长…下次…还叫我…修水管…”
姜一：“……”
钱老板和柱子这才如梦初醒，看着一片狼藉但总算不再喷水的后厨，又看看姜一，眼神充满了敬畏和…茫然。
“姜…姜天师…”钱老板声音发颤，“刚…刚才是…水…水神显灵了？”
“水神？”姜一嘴角抽了抽，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是水鬼！一个被水挤得难受的怂包水鬼！还愣着干嘛？赶紧找东西把水管口彻底堵死！等找到师傅再来修！还有，地板都给我擦干净！别指望水鬼天天来给你当免费管道工！”
“是是是！水鬼！水鬼大人显灵！”钱老板和柱子连连点头，看向那爆裂水管口的眼神都变了，充满了感激和…一丝恐惧？两人手忙脚乱地去找木板、破布和绳索，准备做物理加固。
姜一摇摇头，抱着八卦盘走回前厅。盘面上，小草似乎也“看”到了刚才那荒诞的一幕，叶片轻轻摇曳，传递出“水…怂…好玩…”的意念。
阿黄凑过来，舔了舔姜一的手，又警惕地嗅了嗅后厨方向残留的阴冷水气，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仿佛在说：“修水管的水鬼？这活儿…真够水的。”
姜一摸着阿黄的头，看着后院枯井方向，眼神却有些飘远。
让水鬼修水管…这经历，够他下酒吹三年。但更重要的是，一个念头在他心中生根发芽：城隍庙送外卖…那地方阴气森森，水道纵横。或许…这个怂包又有点小本事的水鬼…能派上点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