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霖并未言语,自怀中拿出张纸,细细比对了一番。
扑通一声单膝跪地:“末将萧霖,见过七小姐,都是末将失职,竟让七小姐遭奸人所害,请七小姐降罪。”
颜殊只淡淡的问:“我的身份,萧将军,你可确认了?”
“末将确认,您就是萧家七小姐,我们老国公的亲孙女。”
两张纸上的胎记一模一样,而他的那张纸,是他临行前,老国公亲自交到他手上,除了他自己,再没有任何人看过。
绝对错不了的。
颜殊面上没什么表情,只道:“不关你的事,起来吧。”
萧霖站起来,沉声拱手:“七小姐请放心,待回炎京后,末将定会将阮家下毒之事如实禀明老国公,公爷和夫人,还七小姐一个公道。”
“白副将,未知阮家人现在何处?可否请白副将,把那几人一并交给我由我押回炎京?”
“他们胆敢谋害我国公府的小姐,老国公和国公必不会饶了他们。”
他真是万万没想到,他们还没到鬼域,阮家人就对七小姐下了毒手。
白宸话里隐含的深意,他又怎么可能会听不出来?
他们是在怀疑……
这是炎京萧家那位的主意。
可此事他做不了主,只能等回去以后禀明老国公和国公,再作处置。
“他们?”
颜殊微微挑眉:“他们全都死了。”
萧霖一惊:“什么,都死了?”
“是啊,他们全都被我杀了,尸体也被我命人扔去乱葬岗了。”
颜殊眼眸微转,清冷眸光直视萧霖:“他们下毒害我,莫不是萧将军还指望我会好心放过他们?”
萧霖呼吸一滞,声音也带着几分惋惜懊恼:“七小姐,您杀了他们,还如何带他们回京,查清幕后主使?”
“呵……”
颜殊看着大气都不敢出的几个丫鬟婆子,浅笑出声:“反正我手上有他们留下的画押罪证,他们死不死的有什么关系?”
“萧将军,时辰不早,我们该出发了。”
“我也很想看看,那个鸠占鹊巢抢走我身份,还敢对我下手的女人,到底长什么模样,又生了几头几臂?”
下马威已经给了,去炎京这一路上,想来没人敢再生事。
那也没必要再说下去。
颜殊说完转身,与白宸等人,浩浩荡荡的离开。
萧霖微微松了口气。
几个丫鬟婆子却是面面相觑,满脸惶恐的跟了上去。
将军府外。
小六搀着木石,小四小五小七小八,一直排到十二,一大群孩子,把颜殊团团围在中央,个个都眼中含泪。
“殊姐姐,你一定要赶紧回来,小五会想你的……”
“殊姐姐,小八也会想你的,呜呜……”
“还有我,我也会想殊姐姐的……”
“呜呜,殊姐姐,我舍不得你……”
一群孩子话没说几句,便都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才六岁的十二,迈着小短腿儿,抱着颜殊的腿,扬起小手,含泪递给她一个灰扑扑的陈旧荷包:“殊姐姐,想我们了你就看看这个,木石哥哥让我在里面装了我们家的土……”
颜殊抱起小十二,打开手中的荷包,荷包里装着一把细细的黄土。
木石清俊瘦削的脸庞微红:“阿殊,此去山长水远,你务必多珍重,我会带他们一起,在这里等你回家的。”
回家?
颜殊抱着小十二,捏着手里的陈旧荷包,眼眶有些干涩,心中也是酸酸的,又胀胀的。
是啊。
其实她曾经也是有过家的。
只是后来家人相继死去,她的家也没了,到死她都没能再寻到一个家。
今生他们都还活着,只要他们都还在,她的家就还在。
李斗在旁,抬袖抹去眼泪,瓮声瓮气道:“妹子你放心去,我和大哥会帮你照看他们,保证没人敢欺负他们。”
“小殊,珍重。”黄崎只抚须,沉沉道了四个字。
颜殊把小十二放在地上,收起荷包,朝李斗和黄崎施了一礼:“承蒙黄叔与大哥多番照顾,还请二位也多珍重。”
李斗黄崎和一群孩子道完别都站去旁边。
张耀也带着几个军医上前,把手上包袱递给玉儿道:“颜丫头,那包袱里有我们连夜给你赶制准备的药。”
“你切记好生带着,保不齐就有用到的地方。此去路途遥远,丫头你要照顾好自己,我老头子还想和你一起看到那天……”
老头儿说着眼里也浮上几许泪花。
早先被这杀人不眨眼的丫头吓得要死,后来相处多了他才发现,这丫头其实是个心肠软的。
且她对医理毒理的见解非凡,却从来都不藏私,但凡他们开口问,只要她知道的都知无不言。
虽然时日尚短,可他的医术,已提升了一大截。
他很是喜欢她,可没想到才相处不久,这丫头就要走了。
刘放被人搀着,嚅了嚅唇,最后拱手弯腰行了个大礼:“颜姑娘,你与老头子有恩,还请恩人千万,保重。”
他当初为研习医术,辞官孤身入鬼域采药,却被孙朝祥强留成为军医,在鬼域偶遇故人之后,便多照看了一些。
哪知却因此害死了茹丫头。
临了。
他自己也被那歹人害得身陷囹圄,最后还是靠白副将和这丫头相救,才逃出生天并且报了那仇。
“刘老莫要如此,是颜殊当谢过您才是。”
颜殊扶起刘放,抬首看着众人,又朝众人郑重行了个大礼:“颜殊在此多谢大家,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还请诸君,多多珍重!”
说完她和木青上了马车,玉儿环儿也提着包袱坐了上去。
马车徐徐驶离。
众人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挥手告别。
李斗和郑虎手臂都挥出残影。
白宸策马随在车畔,一路送马车出城,途经流犯所至官道口。
官道口早有一支队伍候着。
钱巍翻身下马,朝白宸拱手:“属下钱巍,见过白副将。”
白宸策着缰绳也翻身下马,走到马车前,掀开帘子道:“殊儿,我只能送你到这儿,钱巍会替我带人护送你归京。”
“白宸大哥,萧将军带了侍卫,你不用再派人手,如今城中事多,还是让钱校尉留在你身边帮你吧。”颜殊下了马车,微微蹙眉。
她原本只打算带木青,后来白宸硬要她带上玉儿环儿,说她们与她相处这些日子也算熟悉了,好歹能照顾她。
现在又派这么多人护送,甚至连心腹也派出来。
可实际以她的身手,普通人都伤不到她,何况她手中还有斩渊。
当初事毕。
她依约把斩渊还他,可白宸却并未收回,还说自己早就用不上,就当作是她此次帮他找证据,给她的谢礼。
让她留着防身。
白宸定定的看着颜殊,眼眸一转不转,似要将那张脸镌刻进脑海。
秋风中白宸低沉的声音隐着丝惆怅:“殊儿,记着我的话,若在炎京待的不开心,就让人给我传信,我派人接你回来。”
“我都说了,去算完账就回,白宸大哥,不必如此伤感。”颜殊颇为无奈。
她真的办完事就回,可他们每个人都不信,搞的她像去赴死。
再回不来一样。
偏偏那些事,她无法告诉他们,只能眼看着他们难过。
白宸满心不舍,强自扯唇,笑道:“那我不啰嗦了,你快上马车吧,不然再说下去,会错过宿栈了。”
颜殊上了马车,又朝他道:“白宸大哥,保重。”
“保重。”
白宸回了两字,而后一抬右臂。
钱巍直接领着人,把萧家的护卫队挤开,护在马车两旁。
队伍浩浩荡荡走远。
白宸策马一路上了山岗,追出很远很远,眼看着车队一点点消失。
“殊儿,等我,待我白宸他朝归京,定会让你被世人艳羡无双,让你从此再无惧世间任何流言……”
低低的昵喃轻柔又无比坚定,可惜他的话很快被秋风吹散……
消失的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