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风雪更甚。
将军府一个小院儿里却还亮着灯火,隐有朗朗的读书声传出屋外。
屋子里。
孩子们乖巧的坐在短案旁,摇头晃脑背着白日里先生教的功课。
“师父……”
小十二眼尖的发现站在门外的白宸,放下手中书册,蹬着一双小短腿儿跑到白宸面前。
拉着白宸的衣摆,糯糯的问:“师父师父,您怎么过来了,是不是殊姐姐和木青姐姐来信了,她们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看那十个大大小小的孩子,全都眼巴巴的望着自己。
白宸抱起小十二,笑着捏了捏他的脸:“半个月前不是才收到信么?小皓尘怎么这么快又想姐姐了?”
小家伙不满的瘪了瘪嘴:“殊姐姐说很快会回来陪我们,可是都过去好长时间了,殊姐姐和木青姐姐都没有回来。”
“我也想殊姐姐和木青姐姐了,师父,是不是殊姐姐和木青姐姐她们有事耽搁回不来?那我们可不可以去看她们?”
白宸垂眸看着身旁小丫头笑回:“只要你们认真习文练武,早日达到为师的要求,十日后为师回京述职,便带你们一起去炎京。”
“我有很认真的学,师父您到时一定要带上我。”
“我也有很认真。”
“我也是。”
“还有我,我也要去,我一定会很认真学的。”
“我也是,我也是……”
一群孩子听着那话可不得了,放下书本全都围去白宸身边。
十二人当中,颜殊、木石,木青、三人年纪最大。
除了他们三个之外,其它九个孩子,也早就无亲无故,和那些被他们亲手送走的孩子一样,尽皆随了颜姓。
他们也不再只有排行。
在圣旨下时,不止有了良民身份,还有了正式的名字。
七个男孩儿:小四名觉予、小六名玖澈、小七名少辞、小九名思墨、小十名喻之、小十一名西望、小十二名皓尘。
两个女孩儿,小五名楚欣,小八名安然。
光看这九个人的名字,也能知晓取名之人,对他们有多在意。
不止希望他们一生平安康宁,能有一个光明美好的未来,也希望他们能够不忘过往,始终心怀感恩。
想着白宸心中不自觉便更软了几分。
明明她也才十三岁,和他妹妹白玥一般大,也还是没长大的孩子,却像老母鸡护崽子一样,把这些孩子,都护在自己羽翼之下。
想想都让他觉得心疼,他自然也得更尽心尽力的照顾。
可惜前段时间他太忙不能时常过来,只每隔几天过来布置课业,顺便检查他们的功课,教导孩子们的事,实际大半都落在黄崎身上。
李斗没事时也会过来帮忙。
因着孩子们自小孤苦,黄崎和李斗对他们,也格外的疼宠一些。
养了这么长时间,孩子们都胖了许多,身量也长高了一大截。
如今也不再像以前那般,在他们面前很是拘谨,性子也放开了许多。
而对于白宸,他们都是正儿八经叩过头,也敬过茶的。
因有师徒名分在,他们敬畏之余,也更多了几分依赖和信任。
白宸被小家伙们吵得有些头大:“到时为师会考核,合格者去,不合格者留在鬼域,都别围着为师了,还不赶紧温书去?”
小家伙们闻言全都轰一声散开,小皓尘也被楚欣和安然牵走。
白宸看向一旁无奈笑望的黄崎李斗二人,道:“这段时间,劳烦黄老和李斗兄弟费心照看他们。”
“将军实在太客气了。”
黄崎恭敬的拱手行了一礼,抚须笑:“孩子们很可爱,也都很懂事,他们能自己照顾自己,我等根本未曾费什么心思。”
万分庆幸当初白宸手下留情放了他一马。
否则只怕他早就和杨泰一样被处置了,毕竟他曾是杨泰的手下,手上其实真没那么干净。
如今没了那些勾心斗角,不用再干缺德事,也不用再担惊受怕,负责照顾教授这些孩子,如此简单又坦荡的生活,他也是真的很喜欢。
“可不是么将军。”
李斗也在旁边附和道:“别看这些小家伙人小,可就连小十二识的字,也比我还要多,这时节的天多冷,练武多苦啊。”
“他们却从不喊苦不喊累,就连两个小姑娘也是,那拼命三郎的架式,比咱营里多少糙爷们儿都强。”
自小吃过苦的孩子,和蜜罐里长大的孩子,自是不同的。
“我还有事,等他们背完这篇,你们也早些歇息吧。”
白宸只笑了笑,便打算离开前去传信,刚出屋子他却又顿下脚步,看着跟出来的木石与颜少辞道:“你们还有事要问为师?”
颜少辞犹豫下道:“师父,我傍晚时,看到阮家人被押回来,所以想问师父,是不是殊姐姐她们,发生了什么事?”
白宸负手道:“她们一切安好,你们不用担心。”
“我不相信。”
木石反驳了一句,嚅唇道:“上个月的书信迟了好几天,今日师父又突然抓阮家的人回来,还把他们关去囚室,这……”
押阮家人去囚室审讯,这举动太反常,让他们无法不担忧。
“就算她们真有事,以你们现在这点儿能耐,哪怕去了炎京,也根本帮不上她们,不是么?”白宸反问。
木石和颜少辞,都被问的哑言,捏拳垂下了头。
白宸沉默半晌,拍了拍木石肩膀道:“记住为师的话,只有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才能保护自己在意的人。”
“至于殊儿和木青,为师也没骗你们,她们真的没事,只是阮家人此前还隐瞒了一些事。”
“殊儿传信回来,让我帮她审问清楚,所以我才命人带阮家人回来,为师正打算去回信,不信你们可随为师一起。”
“不了。”
许久,颜少辞抬头看着白宸道:“我相信师父,师父那么喜欢殊姐姐,若殊姐姐真的出事,师父定比我们还担忧。”
木石也道:“小七说的对,师父既不担忧,那阿殊定是平安的,只要阿殊好好的,木青也定不会有事,师父放心,我们知道该怎么做。”
白宸脸上的威严,因着两人的话,一点点龟裂。
俊逸脸庞火烧般滚烫,浮上两抹胭红色:“颜少辞,你这小子毛都没长齐还敢取笑为师,就不怕被为师罚?”
“先生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颜少辞小小的个头,还没白宸的肩膀高,却是咧着嘴摇头晃脑。
说的那叫个一本正经:“徒儿并非取笑师父,师父也不用害羞,大家都觉得师父和殊姐姐郎才女貌,格外般配,徒儿也这么觉得。”
“不过我们兄弟姐妹十二人,阿殊她排行老二,以后师父娶了阿殊,恐怕还得改口,叫我声大舅哥才行。”木石笑着接了一句。
白宸是他们的师父,不止文武双全,脑子比别人聪明,才十八岁,比他也就大三岁,已经是皇上钦封的少将军。
他还是堂堂的靖远侯。
在木石心中白宸就像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
是他见过最厉害的人。
虽无血缘并非真的兄弟姐妹,可他们十二人一直相依为命。
更胜过亲的兄弟姐妹。
在他心里阿殊和木青一样,都是他的亲妹妹,两者没有任何不同。
他也很想保护阿殊,可很多时候其实都是阿殊在保护他们。
他知道如今的自己还太弱小。
可白宸一定可以。
他也相信如果那个人是白宸,他一定会好好对阿殊。
而他会努力变得强大,待到自己变强的那天,他就能用自己的能力,守护他在意的所有人了。
只是……
这辈份好似有些乱了。
“改不改口,是以后的事,现在师父还是师父,还不回去温书,是真想为师罚你们?”白宸瞪了眼木石,故作威严的斥了一声。
十五岁的木石,五官长的清俊,平日里话不多,性格也很内向。
在那群孩子里他的年纪也最大,总像兄长一样照顾着大家,不管他交待什么任务,他也从来不会多问,只努力去做好。
在他面前从来都是恭敬的。
白宸万万没想到,他以为最老实的人,竟也会说这样的话。
颜少辞朝白宸吐了吐舌头,拉着木石两人跑回了屋子。
白宸站在夜空下,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遥望着天际那轮明月。
脑中浮现少女的脸庞,只觉得心中思念仿如丝线,一缕缕缠绕结成了网。
还有十日就能回去了。
可他现在便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不过眼下还得去办正事。
摇了摇头。
白宸将心中思念,全都压了下去,赶紧回屋去传信。
若非今夜将阮家人全都带回来审讯,他也不会知道钟玲珑与萧氏夫妻,竟还有那样一段前缘纠葛。
可恨的是那三人之间的恩怨,却是害苦了最最无辜的殊儿。
真不知殊儿得知这消息该有多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