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透过走廊的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在地面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空气仿佛凝固了。
姜离脸上的肌肉在进行着一种奇特的微调，那张原本平平无奇、甚至有些懦弱的脸，在短短几秒钟内，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还是他，但又好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如果说之前的姜离是一杯温水，无色无味，那么现在的他，就是一杯液氮，平静的表面下，是足以冻结一切的极寒。
他没有回答林默的问题，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林默，就像一个博物学家在欣赏一件从未见过的完美标本。
“克格勃培训手册……不错的联想，但猜错了。”
他的声音也变了。不再是那个带着青涩感的少年音，而是一种介于青年和中年之间的，充满了磁性的男中音。每个字都字正腔圆，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波动，像最高级的AI语音。
“我更感兴趣的是，你是怎么发现的？”他问道，“我的伪装，无论是生理特征模拟，还是行为逻辑构建，都经过了‘深蓝’系统百万次的校验，理论上不存在任何破绽。”
‘深蓝’系统？
林默的脑海中快速闪过这个词。他从未在任何资料上见过。
“你的伪装确实很完美。”林默平静地与他对视，“但你犯了一个错误。”
“哦？”
“你不该在我面前，做出那个轴承。”林默说道，“你太想向我‘展示’你的能力，或者说，太想引起我的‘注意’了。一个真正的潜伏者，会选择平庸，而不是在不经意间展露锋芒。”
“自负，是所有伪装者最大的敌人。”
姜离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
“有意思，真有意思。”他点了点头，像是在赞许一个说出了正确答案的学生，“你说得对，我确实是故意的。”
“因为我的任务目标，就是你啊……‘天工’先生。”
当“天工”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周围的空气温度仿佛又下降了几度。
林默的心脏猛地一跳，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还要继续演吗？”姜离的笑容里带上了一丝嘲弄，“从‘龙门一型’的超弦微扰模型，到‘龙鳞’合金的冷核聚变炼钢法，再到那台在航母上徒手拆掉‘上帝之杖’的临时机甲……你的每一件作品，都像是艺术品。我研究了很久，久到……我甚至有些迷上你了。”
他说话的语气，像一个狂热的追星族在谈论自己的偶像。但他的眼神，却让林默感到一阵阵发自骨髓的寒意。
“你是谁？你的目的是什么？”林默沉声问道。
“我？”姜离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一个合适的自我介绍，“你可以继续叫我姜离，我挺喜欢这个名字的。至于我的目的……”
他向前踏了一步。
几乎在同一时间，走廊两端的楼梯口，天花板的检修口，以及窗外的墙壁上，数个黑洞洞的枪口和红色的激光点，瞬间锁定了他的全身。
苏晚晴和她带领的第九局行动小队，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
姜离对这一切视若无睹，他只是看着林默，继续说道：“我的雇主，想请你去他们的实验室做客，让你为他们工作。他们认为，你是人类进化的下一个可能性，应该为更伟大的文明服务，而不是浪费在这个落后的国度。”
“如果我不去呢？”
“那他们就会让我‘处理’掉你。”姜离摊了摊手，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讨论天气，“你知道的，得不到的，就要毁掉。”
“不过……”他的话锋再次一转，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我跟我的雇主，有不一样的想法。”
“我觉得，毁掉一件完美的艺术品，是最大的犯罪。”
“所以，我决定不杀你。”
他对着林默，露出了一个灿烂到诡异的笑容。
“我想……取代你。”
“我要学习你的一切，你的知识，你的思维，你的习惯……然后，我会成为新的‘天工’。我会比你做得更好，更完美。而你，将会成为我最完美的收藏品，永远地活在我的实验室里。”
这番疯狂的言论，让隐藏在暗处的苏晚晴等人都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林默！后退！”苏晚晴在通讯频道里发出了警告。
林默却摇了摇头，示意她们不要轻举妄动。
他看着眼前的姜离，突然笑了。
“你的想法很有创意。”林默说道，“但你想过没有，你凭什么能赢我？”
“凭什么？”姜离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就凭我知道你的一切，而你对我一无所知。就凭我能在三秒钟之内，用一百种方法杀死你，而你身边的那些保镖，甚至来不及开枪。”
“是吗？”林默的笑容不变，“那我们来玩个游戏怎么样？”
“游戏？”姜离的兴趣更浓了。
“对，一个游戏。”林默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可以用任何你擅长的方式来对付我。刺杀、下毒、绑架……随你喜欢。”
“而我，什么都不会做，我只会继续当我的老师，上我的课。”
“如果，在一个月之内，你能成功‘取代’我，或者杀死我，就算你赢。”
“如果，你失败了……”林默顿了顿，眼神陡然变得锐利，“你就把你和你背后的一切，都干干净净地留在这里。”
姜离愣住了。
他没想到林默会提出如此疯狂的赌局。
这不叫赌局，这叫自杀！
“你确定？”他确认道。
“我确定。”林默点头，“我就是天工，那又如何？你敢接这个游戏吗？”
激将法。
简单，但有效。
对于姜离这种极度自负的“艺术家”来说，正面击败一个向他发出挑战的“猎物”，远比偷袭得手更能满足他的变态心理。
“好！我接了！”姜离的眼中爆发出兴奋的光芒，“这比我原定的计划有意思多了！我接受你的游戏！”
“那么，游戏开始。”林默说道。
话音刚落，姜离的身影突然在原地变得模糊，化作一道残影，瞬间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快到连那些瞄准他的激光点都跟不上他的速度！
苏晚晴带着人冲了出来，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让他跑了！”一个队员懊恼地说道。
“不，是我让他走的。”林默平静地说道。
“你疯了？”苏晚晴转过头，死死地盯着他，“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在做什么？你在跟一个魔鬼做交易！”
“不。”林默摇了摇头，“我只是把一只关在笼子里的老虎，放回了丛林。”
“因为只有在丛林里，猎人才能看清老虎所有的捕食技巧。”
他转身，迎着夕阳的最后一缕光，朝着“利剑”小组的仓库走去。
“而且，谁是猎人，谁是猎物，现在还不好说呢。”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