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Keegan并没有外出,而是利用卫星网络开始深入调查。他通过某些只有他才知道的、游走在灰色地带的渠道,很快摸清了那家开发公司背后真正投资人的底细。
那是一位远在东部大都市、极其看重公众形象和合规性的富商。
他盯着屏幕,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整理出初步获取的信息碎片,打印出几张关键页面。
一抬头,看见夜莺正坐在不远处的桌边,安静地发呆,极为专注。
“Kid,”他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小屋里显得格外清晰。夜莺闻声抬起头,清澈的目光看向他让他心里微微一动。
Keegan拿着那几张纸走过去,递到她面前,“需要你帮忙梳理一下,整理成一封……能让这位先生午夜惊坐起的匿名信。”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语气要‘礼貌’,但暗示要足够强烈。你知道该怎么做。”
“明白。”她低声应道,声音因为发呆比平时更软了一点。
她随即坐到电脑前,将Keegan提供的碎片信息与她自己快速检索到的补充资料整合。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神情专注,时而微微蹙眉思考,时而快速敲击,屏幕上的文字逐渐成型。
Keegan没有离开,而是抱臂靠在旁边的墙边,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窗外,但眼角的余光却始终停留在夜莺的侧影上。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在她认真的脸庞上投下一层柔和的光晕。
很快,一封措辞严谨、看似彬彬有礼实则暗藏机锋的信件草拟完成了。
信中并未直接威胁,而是以“关切者”的口吻,“善意提醒”投资人,其名下项目所雇佣的团队正在使用“极具争议”的非法手段,并指出当地社区和潜在媒体已经开始关注此事。
信件强调,若情况失控,引发公众舆论或法律调查,将对投资人的个人声誉和项目的长远前景造成“难以挽回的负面影响”。
夜莺转过头,看向Keegan:“你看这样行吗?”眼神里带着一丝征询,还有一点点只有Keegan捕捉到的,完成挑战后的小小期待。
Keegan走近,俯身看向屏幕,他的身影几乎将夜莺笼罩。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仔细地阅读着每一个字。两人离得很近,Keegan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清冽气息,而夜莺也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独特气息。
过了一会儿,他直起身,目光落在夜莺脸上,眼中露出一丝清晰的赞许,甚至比平时柔和了些许。
“很好。”他低沉地说,“精准,克制,但足够让他睡不着觉。”他操作电脑,通过加密途径将信件发送了出去。
发送成功的提示出现,Keegan转头,发现夜莺还坐在椅子上,微微仰头看着他。他伸出手,不是去碰她,而是越过她的肩膀,轻轻合上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任务完成,休息一下。”
……
第三天。
连续两天的组合拳开始显效。开发公司的工地彻底陷入停滞,几台挖掘机瘫在原地,工人们无所事事,三五成群地抽烟、窃窃私语,各种关于牧场主请来了“狠角色”、投资人要撤资的流言蜚语在尘土飞扬的工地上空发酵。
最关键的是,卡尔接到了投资方代表气急败坏的电话,被严厉警告必须立刻“低调”、“合法”地解决问题,绝不能引来任何不必要的关注,否则后续资金支持将全部中断。
傍晚,Keegan和夜莺正帮着马库斯修理之前被卡尔手下故意踹坏的木栅栏。Keegan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用力将一根新的木桩夯进土里,动作充满了力量感。
这时,两辆满是尘土的越野车气势汹汹地驶来,急停在牧场入口。
“疤脸”卡尔带着五六个手下,气势汹汹地从越野车上跳下来。卡尔的脸色铁青,眼神中的凶狠几乎要溢出来,但仔细看,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和忌惮。
“Keegan,果然是你。”卡尔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压抑着沸腾的怒火,“我早该想到。你非要来掺和这趟浑水?”
Keegan的动作没有丝毫慌乱。他缓缓直起身,将手中的锤子轻轻放在一旁的木桩上,上前一步,看似随意的站姿,却恰好将夜莺完全挡在自己身影之后。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如同平静的湖面,但周身自然散发出的那种经历过真正战火洗礼的、冰冷的冷静气场,让卡尔身后那几个原本气势汹汹的手下都不自觉地收敛了气息。
“卡尔,”Keegan的声音平稳得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这地方,我朋友不卖。话,我只说一次:带着你的人,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
卡尔被这种彻底的无视激怒了:“你以为搞点偷鸡摸狗的小动作,就能吓跑我?拆零件?断油?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伎俩,幼稚!”
“小动作?”Keegan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勾了一下,那几乎不能称之为笑,更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嘲讽,他的眼神却瞬间变得锐利,“那只是打个招呼,用你能理解的方式告诉你,这里换人看管了。”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卡尔和他身后的每一个手下,那眼神冰冷而具穿透力,意思不言而喻:“如果你觉得不够正式……我们可以换个你更熟悉的方式,用枪和拳头说话。我奉陪到底。”
他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几分,却更具威胁性,“不过,我想你背后那位远在东部的老板,现在更希望事情能‘安静’地解决,对吗?他应该很不喜欢看到自己的名字和‘非法手段’联系在一起,说不定明天就出现在某家财经报纸的丑闻专栏里吧?”
Keegan直接点破了那封匿名信的关键,像一把匕首精准地刺中了卡尔的软肋。
卡尔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投资方的严厉警告言犹在耳,那才是真正能掐住他命脉的东西。
他死死盯着Keegan,咬牙切齿,半晌,才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句充满不甘和怨毒的狠话:“好!算你狠!Keegan,我们……走着瞧!”
但这句色厉内荏的场面话,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出来是败退的宣言。
对他们这种人来说,当成本远高于预期收益时,及时止损是唯一理智的选择。
两辆越野车最终灰溜溜地调头,狼狈地消失在道路尽头。牧场的威胁,暂时解除了。
马库斯一直紧绷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他长长地、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他转过身,激动得眼眶都有些发红,用力地、一遍遍地拍着Keegan结实的肩膀,声音哽咽:“老伙计……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要不是你……”
Keegan转过身,面对老友,脸上那层冰冷的防御融化了少许,他伸手握住马库斯粗糙的大手,用力握了握:“兄弟之间,不说这些。”他的语气沉稳而真诚,“牧场保住了,就好。”
……
暮色渐深,小屋灯火温馨。
屋内的气氛轻松而愉悦,危机解除后的释然洋溢在空气中。
马库斯心情大好,系着条旧围裙,在厨房里忙活得叮当作响,坚持要亲自下厨,用牧场自产的食材做了一顿虽然简单却分量十足、充满家常风味的晚餐。
厚切的烤牛排、炖得软烂的蔬菜浓汤和刚烤好的粗粮面包。
饭桌上,他更是兴奋地打开了一瓶珍藏多年、标签都有些发黄的好酒,不由分说给每个人都倒上。
几杯醇厚的酒液下肚,马库斯的话匣子彻底打开了,脸上的皱纹都笑得舒展开来。
他的目光在Keegan和夜莺之间逡巡,看着坐在Keegan旁边安静用餐、举止得体的夜莺,又看看虽然依旧话不多,但眉宇间那份惯常的冷硬明显被暖意软化了的Keegan,脸上露出了那种长辈特有的、带着点欣慰的笑容。
他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身边的Keegan,声音因为微醺而比平时洪亮了些,带着十足的调侃意味:“嘿,老家伙!说真的……这次多亏了你们俩。我这把老骨头和这片破牧场,算是欠你们一个大人情。”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不过嘛……我认识你这么多年,枪林弹雨里钻过,死人堆里爬过,可还是头一回见你身边带着个姑娘一起来办事。这可不像你独来独往的风格啊,Keegan。”
这话一出,Keegan下意识地先迅速瞥了一眼旁边的夜莺,见她正低头专注地切着牛排,立刻收回目光,带着点警告意味地瞪向马库斯,压低声音斥道:“马库斯,喝多了就不要胡说八道了。”但那语气里并没有真正的恼怒,反而更像是一种被老朋友戳破心事后的无可奈何,甚至隐隐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马库斯见状,不但没收敛,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心情越发舒畅。
他转向夜莺,语气变得慈祥而真诚,试图缓解可能存在的尴尬:“孩子,你别介意!我这老伙计就是这样,脸皮薄,几十年来都这德行。他肯带你来这儿,那就是把你当成真正自己人了!我替他高兴!来,尝尝这个汤,我炖了好几个小时……”
这时,Keegan似乎为了转移话题,也或许是为了给夜莺解围,他拿起公勺,非常自然地先给夜莺的汤碗里添了一勺浓汤,同时用一种看似随意的口吻对马库斯说:“你的话比以前多了一倍,看来牧场生活确实太寂寞。赶紧吃你的饭,牛排都要凉了。”
夜莺抬起头,对着马库斯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谢谢,马库斯先生,晚餐非常美味。”然后,她转向Keegan,“也谢谢你……添的汤。”她的目光与Keegan短暂交汇,Keegan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有些不自然地“嗯”了一声,低头切起了自己盘中的食物。
马库斯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笑呵呵地抿了一口酒,心照不宣地不再继续那个话题,转而聊起了牧场今年的草场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