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两人在寂静中离开了那片巨大的墓场。硝烟和血腥味被远远抛在身后,但那种毁灭的气息似乎仍缠绕在他们周身。
夜莺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用靴尖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将它们踢到手里。而嘴里则哼着不成调却透着欢快的‘诡异’家乡小旋律。
Nikto带她上车开了一会儿后,几只被引擎轰鸣惊起的鸟儿扑棱着翅膀从路边灌木中飞起。夜莺眼睛一亮,将之前捡起几块碎石,手腕一甩!
“咻——啪!”
几只可怜的鸟儿哀鸣一声,翅膀以不自然的角度垂下,歪歪斜斜地坠落在尘土中。夜莺看着它们徒劳地扑腾,发出愉悦的轻笑,仿佛欣赏着一出有趣的戏剧。
回到141基地时,夜色已深。Nikto将布满尘土的全地形车精准地停入指定位置,引擎的咆哮戛然而止。
夜莺跳下车,那双不久前还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里,兴奋的光芒正在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空洞,仿佛所有的情绪都在刚才那场杀戮盛宴中燃烧殆尽了。
她夸张地伸了个懒腰,骨骼发出轻微的响声,然后漫不经心地冲着Nikto的方向摆了摆手,动作敷衍得像是在驱赶。
“行了,大块头,今晚还算有点意思。”她的声音带着事后的沙哑和一丝餍足,如同饱餐后的野兽,“报告就算了吧,想想都麻烦。”
她撇撇嘴,露出嫌弃的表情,“要是那个老烟枪问起来,你就告诉他……我们‘侦察’得很彻底,一片祥和,什么都没有了。”
她根本不在乎price会有什么反应。此刻,她只想遵循本能。
玩累了,就该休息。
加班?老娘才不干。
说完,她也不等Nikto回应,晃晃悠悠地朝着生活区的方向走去,背影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疏离。
【她就这么走了?】【追上去!拦住她!我们需要她!】
Nikto沉默地站在原地,面具下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通道拐角。
【让她走。】主人格的意志如同沉重的闸门,强行压制着体内翻腾的破坏欲,【逼迫只会让我们彻底失去她。】
【失去?她是我们的!只是她还没明白……】
直到那抹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他们才缓缓收回目光。通道尽头空无一物,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带来的气息。
【她错了。】主人格的最后一道意念,在寂静中冰冷地回荡,【不存在‘借来’的影子。从她照进我们地狱的那一刻起,她就是这片黑暗本身……永远别想离开。】
……
生活区的通道安静而空旷,只有顶灯发出轻微的嗡鸣,将金属墙壁照得一片惨白。
极致的狂欢过后,这种死寂让她皮肤下的血液都仿佛在焦躁地低语,她现在只想快点回到房间,用睡眠或者别的什么方式压下这股空洞的躁动。
就在她经过一个光线晦暗的岔路口时,一个高大、几乎完全融入阴影的身影,如同从墙壁本身剥离出来一般,悄无声息地凝固在她前方,恰到好处地挡住了去路。
Ghost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双臂环抱在胸前。标志性的骷髅面罩在阴影下更显狰狞,只露出一双眼睛,那眼神里没有波澜,只有一种沉淀已久的、洞悉一切的冰冷。
他像一座散发着寒气的冰山,仅仅是存在,就让通道内的气压都变得低沉。
夜莺刹住脚步,脸上瞬间绽放出一种发现新猎物般的、极度兴奋的笑容。她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着Ghost,目光大胆而具有侵略性。
“哟~”她拖长了调子,声音在空旷的通道里带着回音,“看看这是谁?我们亲爱的‘幽灵’大人,不在墓地里待着,跑到这儿来当门神了?”她歪着头,语气充满了戏谑的挑衅,“是在专门等我吗?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
Ghost依旧纹丝不动,他那双冰冷的眼睛透过面罩的孔洞,牢牢锁住她,那目光不像是在看一个队友,更像是在审视一个危险的现象。
夜莺满不在乎地笑了:“怎么?嫉妒了?羡慕我能出去‘放风’,而你们只能在这里闻汗液的酸味?”她向前凑近一步,几乎进入了他保持的安全距离,仰头盯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还是说,我们冷酷无情的Ghost先生,其实也渴望一点……混乱的味道?”
Ghost对她的逼近和挑衅没有任何反应,既然后退,也没有警告。
他的目光甚至没有一丝闪烁,只是更深地看进她的眼底,仿佛在试图寻找什么被掩盖起来的东西。
“他看你的眼神不对。”Ghost突然转换了话题,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Nikto。那种专注……很危险。”
夜莺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了几分,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哦?所以你现在改行当心理医生了?”她向前逼近半步,呼吸几乎喷在他的面罩上,“还是说……”
她突然轻笑,声音带着黏腻的恶意,“你是在担心我,西蒙?怕我这个‘疯女人’把你乖巧的‘夜莺’带进沟里?或者……”她故意拖长尾音,“你真正担心的是,她宁愿跟着一个疯子去找乐子,也不愿留在你这位‘好队友’这里?”
“再叫一次‘西蒙’,” Ghost的声线骤然降至冰点,带着怒意的嘶哑,“我就把你的舌头钉在牙上。”
压迫感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涌来,但夜莺眼中的兴奋反而更盛。她非但没退,反而仰头笑得肩膀轻颤:“怕了?被说中了?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骨子里不都藏着点见不得光的控制欲吗?”
Ghost沉默了片刻。通道顶灯的嗡鸣仿佛被拉长。
他终于有了动作,以一种极具压迫感的姿态,向前微微倾身,骷髅面罩几乎要贴上她的额头。
“听着,你这个占据别人身体的家伙。”他的声音轻得像毒蛇吐信,像是应激般字字诛心,“你以为Nikto看上的是你?他迷恋的不过是这具皮囊里最后一点残存的杀戮本能,是‘她’宁可自我毁灭也要封印起来的东西。”
他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仿佛能剖开她疯狂的表象。
“等她回来,发现自己双手沾满‘血’,你觉得她会怎么看待这一切?”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冷硬的警示,“等到那一天,你耗尽了她的一切,你觉得,你还有什么价值?一个连自己存在都不被允许的幽灵,谁会为你收尸?”
话音落下,他不等她反应,便直起身子,与她擦肩而过。军靴踏在地面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只有一句最后的警告飘散在空气中:
“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前,记住你是谁……或者,你本该是谁。”
Ghost的话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精准地刺穿了‘潘多拉’疯狂的表象,扎进了连她自己都不愿直视的根源。
那一刻,她脸上所有戏谑、挑衅的笑容彻底冻结、崩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激怒的、近乎狰狞的暴戾。那双眼睛里翻涌的恶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你、敢、再、说、一、遍?!”她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手指收紧,指节因用力而彻底失去血色。
空气中弥漫开浓重的杀意,危险得如同即将爆炸的炸弹。
然而,预期中更激烈的对峙并未发生。
在那些尖锐的话语脱口而出的瞬间,Ghost面具下的肌肉猛地绷紧。话语如同回旋镖,在击中目标的同时,也狠狠反噬了他自己。一股熟悉的悔意立刻涌上喉咙,比他呼吸到的任何硝烟味都更令人窒息。
他不该说的。
他真的,不该说的。
那句话里面掺杂了太多他以为自己早已摒弃的、属于“西蒙”的个人情绪。
那是一种看到危险靠近自己在乎之人时,近乎本能的、过度的反应。这种失控,比他面对的任何敌人都更让他感到警惕和……厌恶。
他眼神深处那丝极快掠过的恍惚,让他仿佛在那个瞬间,看到了多年前家人们的身影,听到了类似绝望的回响。
他耗费了巨大心力才筑起的冷静壁垒,竟如此轻易地被一个疯子的挑衅凿开了一道裂缝。
他必须立刻离开,在他做出更让自己后悔的举动之前,在他心底那片暴虐的阴影被彻底勾动之前。
他转身离开的步伐依旧沉稳决绝,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每一步都像是在挣脱无形的泥沼。
……
“呵……呵呵……哈哈哈……”
半晌,潘多拉发出一连串从低沉到尖利的冷笑,笑声在空荡的通道里回荡,充满了扭曲的意味。她抬头看着金属墙上模糊扭曲的倒影,指尖轻轻划过倒影中‘自己’的脸颊,仿佛在抚摸一件珍贵的、却布满裂痕的瓷器。
“听到了吗?”她对自己耳语,声音甜得发腻,却又冷得刺骨,“连自己存在都不被允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