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平面在初升的阳光下碎成万千金鳞,基地平稳地漂浮在无垠的公海上,引擎低沉的嗡鸣是这片宁静唯一的声音。
这种过于彻底的平静,对于习惯了枪炮与硝烟的神经来说,反而透着一种奇异的紧绷。
船尾一处避风的角落,夜莺和Nikto共享着这片难得的静谧。
这是他们不约而同选中的“老地方”。两人背靠着舱壁,中间隔着一臂。
夜莺膝上摊开一本上次任务偷偷买的,封面花哨、厚重的《总裁的契约娇妻》中文小说,神情之专注,仿佛在研读高深莫测的行动手册。
Nikto则低头看着一本俄文旧书,羊皮纸封皮磨损严重,字迹已模糊不清。他们脚边放着一个银色的保温壶,壶嘴隐隐冒着热气。
【她在我们身边放松下来了。】副人格的声音带着罕见的平和,【那本书的封面……】
【安静。】主人格的意志同样舒缓,【保持这份宁静。她需要这个。】
翻过一页书,Nikto低沉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打破了长时间的沉默:“在看什么?”
夜莺的视线没有离开书页,语气平淡无波:“一本……指导如何通过精密算计获取所欲之物的策略研究。”
【她在开玩笑。】副人格愉悦地察觉到,【她对我们开玩笑。她好可爱。】
Nikto灰色的眼眸从书页上方抬起,瞥了一眼那花哨的封面,似乎思考了一下这个答案的准确性。“有效吗?”
“手段粗暴,逻辑感人,”夜莺终于抬起头,阳光勾勒着她侧脸的线条,眼底轻松。
Nikto发出一个近乎无声的音节,可能是轻笑。
他们拧开保温壶,倒了小半杯深褐色的液体递过去。
那是他们按自己习惯煮的热可可,香气浓郁,口感醇厚,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甜。
夜莺很自然地接过,指尖在杯壁短暂地感受那份暖意。
就在这时,脚步声自身后响起。
Farah走了过来,脸上带着通宵处理事情后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她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掠过他们手中同款的马克杯,以及那本与夜莺气质极不相符的小说。
“真是令人感动的一幕,”她的声音因疲惫而沙哑,语气介于感慨和揶揄之间,“佣兵享受下午茶时光?看来清闲确实能改变很多人……”
Nikto翻书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她只是掠过的一阵海风。
夜莺小啜了一口温热可可,抬眼看向Farah回应:“至少我们可以放松,不像某些人,被文件逼得需要靠四处找茬来缓解焦虑。”
Farah挑了挑眉,直接发出邀请:“和我去训练场练练手。”她需要活动筋骨,经过上次任务的决斗,她意识到了自己和夜莺的差距。
【她想挑战我们的光?】一个副人格的意念里带着一丝被冒犯的躁动,但随即转为一种近乎戏谑的轻蔑,【勇气可嘉,但……不自量力。】
“不约。”
夜莺干脆利落地拒绝,将目光重新落回书上。
【答得漂亮!】他们在意识里为她喝彩。
Farah挑了挑眉,正要反驳,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却从船舱另一侧传了过来,清晰地飘进三人的耳中。
“——你那见鬼的‘苏格兰传统炖菜’差点把厨房炸上天!小约翰,我发誓我在通风管道里看到了会发光的蘑菇!”这是horangi因激动而拔高的声音。
“噢得了吧!那叫创新!总比你放进微波炉里那些科技与狠活强!”Soap的大嗓门毫不示弱,“至少我的炖菜有灵魂!”
“对,有灵魂,还是想要我们命的那种!”
Nikto终于有了点反应,他们合上书,端起杯子掀开一角面具喝了一口那浓郁的可可放回,声音透过面具显得有些沉闷:“需要我去把他们其中一个扔下海冷静一下吗?”
夜莺的指尖轻轻拂过书页边缘,头也不抬地淡淡说道:“两个都扔,更清净。”
Farah看着这一唱一和的两人,有些无语,转身朝着争吵声传来的方向走去,留下一句:“你们就继续在这里岁月静好吧,我处理一下那两只聒噪的鹦鹉。”
直到Farah的脚步声远去,甲板上才重新恢复了之前的宁静,只余下海风的低语,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痛呼。
……
安静的时光在浪涛声中缓慢流淌,午后阳光将甲板晒得发烫。
夜莺和Nikto依旧盘腿坐在那里,一副便携式国际象棋摆在两人中间。木质棋子被摩挲得温润,在棋盘上投下小小的影子。
“将军。”
Nikto低沉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他们的黑色主教斜刺入白方腹地,与角落里的车形成了致命的夹击之势。
夜莺盯着棋盘,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白王后的冠冕。这是今天的第三局,她连输三局。这不正常。
她抬起眼,Nikto正安静地看着她,那双透过面具的眼睛在阴影里显得格外专注。
“你分心了。”他们说,不是质问,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夜莺没有否认。她移动王躲避将军,这个仓促的举动让她失去了最后一个过路兵。棋局已经无力回天。
可Nikto没有乘胜追击。他们没有立刻走下一步制胜的棋,而是拿起身边的保温杯,给她已经空了的杯子重新斟满热可可。
深褐色的液体冒着热气,在微凉的海风中形成一团转瞬即逝的雾。
“你在想什么?”他们问,声音比平时柔和。
夜莺接过杯子,指尖不经意地擦过他们的手。他们的手套已经取下,皮肤上有训练留下的薄茧,温度比她预想的要高。
【她碰到了我们!】副人格像被电流击中般震颤,【碰到了!碰到了!】
“在想你的棋路。”她抿了一口可可,Nikto的热可可,恰到好处地温暖了她的掌心。“和你平时的作战风格不太一样。”
在战场上,Nikto的风格精准、高效、不留余地。但棋盘上的他们,却展现出一种奇特的耐心,甚至可说是温柔。
“下棋不是打仗。”Nikto移动了他们的马,这一步并不激进,甚至可以说是温和,仿佛在给她喘息的机会。“不需要每次都赶尽杀绝。”
【说谎。】意识轻笑,【我们明明每时每刻都想把她将死……用最温柔的方式。】
他们的目光落在棋盘上,却又像是透过棋盘在看别的什么。
白王已经被逼入角落,无处可逃。夜莺注视着棋盘,突然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细节。
尽管黑方占据绝对优势,但Nikto始终没有吃掉她的白王后。那枚棋子安然立在原处,仿佛被刻意保留。
【她发现了……】主人格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紧张,【我们留给她的特权。】
她伸手,不是移动自己的王认输,而是用指尖轻轻推倒了那枚黑王。
“我输了。”她说,目光却停留在Nikto脸上,观察他们的反应。
Nikto低头看着被推倒的王,没有立即收拾棋子。他们伸出手,不是去扶起王,而是拿起了夜莺的白王后,放在掌心仔细端详。
“这个棋子,”他们的拇指轻轻抚过王后的顶端,“你保护得很好。哪怕牺牲再多的兵与象,也要让它留在棋盘上。”
夜莺突然意识到他们说的不只是棋局……
在对弈中,她确实不惜代价守护着这枚棋子,仿佛它的存在比胜利更重要。
“因为它值得。”她说。
【她说了‘值得’!】
【她知道……她知道自己值得倾尽所有!】
Nikto 将白王后轻轻放回棋盘,端正地立在倒下的黑王身旁。两个王者一立一倒,形成一个沉默的寓言。
“是的,”他们低沉的声音里藏着某种灼热的东西,“值得让整个棋局为它改变走向,值得让黑色阵营的每一步进攻都成为衬托它存在的背景。”
他们开始收拾棋子,黑棋被他们快速归位,而白王后是他们最后放入盒中的那枚。
“我的胜利,不过是为了让它站到最后的必要过程。”
海风突然变大,吹乱了夜莺额前的碎发。在她抬手整理时,Nikto已经站起身,向她伸出手。
“吃饭?”
“嗯。”
他们没有立即松开手,她也没有立刻抽回。这个停顿很短暂,可能只有两三次心跳的时间,但在平稳的航海节奏中,却显得异常漫长。
“明天再下?”夜莺最终松开了手。
“好。”Nikto 点头,将棋盘收好夹在臂弯。
他们转身离开后,夜莺仍站在原地。甲板上海风微凉,那杯早已喝完的热可可却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清醒。
她终于看懂了今天的棋局。
Nikto确实可以迅速获胜,但他们选择了让整盘棋变成一场盛大的仪式。
他们用黑色的千军万马构筑祭坛,用精妙的棋步铺就红毯,让一场本该干脆利落的胜利,变成了一场不动声色的追随。
就像他们燃烧自己的全部棋路,只为照亮她最重要那枚棋子的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