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是没停。
出了更衣室,操场边的水洼映着灰蓝色的天,空气里全是湿漉漉的土腥味。
风已经小了,伞也不太需要撑,只是天光沉得很厉害,一眼看去都是压着云的暗色。
有人提议早点走,有人随口问了句“晚上吃什么”。
丸井忽然就开了口,“小蛋糕还算数吗?”
他像是随口一问,语气不重,眼神也没特意落在哪个人身上。
可气氛就像被什么轻轻拨了一下。
时昭其实感觉到了刚刚扫向自己的视线。
就像那时候,那一局突如其来、节奏骤变的回球,让丸井有些猝不及防,也有些茫然,却还是开口和他说“待会儿要不要去吃小蛋糕”。
丸井应该也察觉到了,选择了以他的方式委婉安慰一下。
“本来就没取消。”
真田接得很快,语调一如既往地低稳,“快去快回。”
“好耶。”
丸井笑着,步子轻快了不少。
“不知道还有没有……”
“我想要芒果的。”
前头几人笑闹着出了校门,后头的人也慢慢跟了上来。
时昭走在最后一排,没怎么说话。
但身边的切原不知怎么突然回了头,朝他晃了晃手里的伞。
“走啊,笨蛋。”
伞面上还挂着水,晃得时昭眼前一抖。
他没躲,也没回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跟了上去。
根本不给他沉浸在任何情绪里的机会。
挺好。
没有去校门口那家,反而是来到了丸井力荐的一家店,除了时昭,大家好像都不是第一次来的样子。
甜品店开在车站旁的小巷子里,门口挂着一串亮着小灯泡的装饰。
进门时,玻璃上还残着雨水,鞋底踩在地砖上发出轻响。
一行人没说太多话,店员在这个时间点见到一群穿着校服的学生,眼神里还带点讶异。
小蛋糕摆了一整桌,有草莓千层、泡芙、奶油塔,也有焦糖布丁。
每个人选的不一样,颜色混在一起,但一样的有食欲。
“这家的泡芙不错,”丸井说,“我有一次来买,结果被人抢完了。”
“那你今天要几个?”
“两个。”
“太少了。”
他们说着话,把蛋糕叉开,又各自低头吃起来。
灯光是暖的,玻璃上挂着水汽,蛋糕柜里映出一张张少年的脸。
蛋糕的甜味在口腔里散开,也把一点点什么,轻轻推远了。
第二天一早,立海大的赛程就切换到了“全速运转”模式。
因为要为周三腾出放学后的时间去东京医院,当然,是完成正常的训练量之后。
柳干脆将原本排在周二和周三的全部比赛合并,安排在周二放学后集中完成。
这意味着,每个人,周二都至少有两场比赛。
甚至还有人连打三场。
教学楼的下课铃声一响,整个网球部便像被瞬间激活了一样。
换衣服、热身、对照签表、分配场地,一切流程行云流水。
没人喊累。
也没人抱怨。
哪怕是参加了比赛的非正选,目前积分还没被淘汰的都全力配合了比赛。
训练场边的空气还带着前一晚残存的潮气,白日里积下的湿热从地面往上升,闷得人额前都是汗。
但网球拍击球的声响,从下午五点一直持续到晚上八点半,几乎没断过。
时昭今天的每一场比赛都没有那么轻松。
这一天下来,他连打两场,一场是对阵正选仁王雅治,一场是挑战积分榜靠前的三年级。
两场都赢了。
但过程都不是压倒性的那种。
特别是对上仁王,又是一场欺诈师的华丽表演,看似对手是仁王,愣是面对另外两个人的绝招。
今日份的时昭状态还是不错的。
这种时间紧,任务重的状态,他反而适应得很快,状态调动起来都没有花多少时间,打的也依旧尽兴。
柳在场边记录,一页页纸翻过去,不知在写什么。
真田看过他两场比赛后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翌日 周三
原本该继续比赛的日子,如今成为了训练与出发前的缓冲。
在一众正选的隐隐期待下,日子终于走到了这一天。
真田照常整队点名,热身、分组对练、体能,每一项都一丝不苟。
只是场地边比往日安静了些,空气里像是缺了点说笑和争执。
时昭还是跑完了该跑的五十圈。
也照常留下来练了发球。
球落地的声音在傍晚的风里显得格外清晰,日光斜着洒在球场边缘,给白线染上一层温淡的橙色。
训练结束后,柳拿着名单站到场地中央。
“更衣时间不超过十五分钟。”
“集合点在校门口,六点二十准时出发。”
没人问原因,也没人表示惊讶。
了然于心的大家甚至都不用提醒的,一切结束的比柳给的时间还快,正选全员前往东京医院,探望部长。
也带上了板上钉钉的时昭,以及力压很多前辈,稳坐替补席位的玉川。
大家都没有开口多说什么,只是一如既往地安静,高效,有序,像去赴一场等了很久的约。
车很快就来了,是柳提前联系好的包车。
一群人从更衣室出来没多说什么,换好衣服、拿上准备好的东西,就按名单顺序上了车。
没有一个人迟到,更没有上面磨蹭。
“我等下想去医院旁边那家文具店,买个卡片。”
丸井坐在靠窗的位置,小声说,“总得留点什么给部长。”
“我上次带的那本漫画他好像翻了几页。”
仁王靠着椅背,语气不轻不重,“不过他嫌字小。”
“所以这次你打算买放大镜?”
“算了,我带杂志。”
大家,果然都准备了。
其实在周一放学后,时昭就和妈妈一起去商场逛了逛。
本来只是随便看看。
但站在画本架前时,手指却下意识多停了一会儿。
灰蓝色封面的本子,看起来普通,纸张有些纹理感,不厚也不薄。
他翻了几页,最后选下了那本灰蓝色封面的。
没有附卡片,也并不是很正式的“探病礼物”。
只是回家后,抽出了一张纸,在桌边坐了很久,才一点一点地描出那张藏在脑海里的画面。
不是那种特别复杂的构图,也没有刻意加上什么背景。
就是一个侧身站在球场边的身影,校服轻微敞着,球拍只露出一角,目光安静地投向前方。
他画得很认真。
线条干净,落笔收得住。
不是特别精巧,但每一笔都透着某种专注。
那是他眼中的幸村精市。
站在球场上的幸村精市。
画完之后,他没有签名,也没有写下任何一句话。
只是把它夹进了那本画本里,刚好落在正中央的位置。
然后将本子重新装回透明袋中。
包拉链合上的那一刻,他低头看了一眼时间。
该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