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途刚送柯文教授上车,转身便拐进了街角那家主打手工定制的礼品店。暖黄的灯光漫过橱窗,映着货架上琳琅满目的物件,他指尖掠过一方温润的和田玉镇纸,想起宋峤书房的桌子上总缺个趁手的压纸工具,便让店员仔细包装好。走出店门时,暮色已染蓝了半边天,他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终究还是敲下一行字:“峤峤,我今晚有事,就不过来了。”
宋峤,已读,不回。
下午三点,峤宇公司宋峤办公室。
落地窗外的阳光被百叶窗切割成细长的光斑,泼洒进明亮宽敞的总裁办公室里。宋峤从杭科院回来后,立即召开了一场高层领导会议,重新调整安排了今后工作的内容。会议刚刚结束走进办公室就看见安捷公司的总裁秦明,正悠闲的跷着二郎腿坐在她办公桌对面的会客椅子上,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龙井,眼底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看着她。
“啧啧啧,峤美人,”他故意拖长了语调,声音里的阴阳怪气几乎要溢出来,“我听说你们上午去杭科院,新合同没签下来?还听说,姓花那小子连脸都没露一个?”
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一副“我早看透一切”的模样:“咋样?哥上次跟你说的话没说错吧?男人啊,就是靠不住,尤其是知识分子,长得好看的更是危险品。我可听说了,他要陪老师的女儿吃饭,还要去什么有情调的地方逛逛——啧啧啧……花大院长这两边通吃的招数,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
秦明的目光紧紧黏在宋峤脸上,想从她平静无波的神色里捕捉到一丝波澜。可宋峤像是没听见他的话,正专注地翻看着双方刚拟定的物流合同,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逐字逐句地核对条款,确认无误后,拿起笔在落款处签下“宋峤”二字,笔尖力道遒劲,随后取出专属印章,在签名旁稳稳盖下,朱红色的印泥清晰规整。
做完这一切,她才将合同推到秦明面前,语气平缓得像一潭深水:“秦总,你消息可真灵通。上午发生的事,下午就传到你耳朵里了。”
秦明撇撇嘴,不以为意地摆手:“切,这有什么?咱们这行圈子就这么大,哪家公司有点风吹草动,还不是分分钟传遍?”随即又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不过说真的,我的消息都是第一手的,行里谁能比我快?我这外号‘秦大耳朵’可不是白叫的!” 他得意完又斜着眼瞅了瞅宋峤一眼,挑着眉问:“怎么,你介意?”
宋峤忽然笑了,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无所谓,本就不是什么秘密,签约失败大家迟早会知道的。”她抬眼看向秦明,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不过,你刚才说男人靠不住,是不是把你自己也忘了?你也是男人,还是尤其靠不住的那种!”
她的语气轻松的开玩笑道。神色间看不出半分因上午签约失利而低落的苗头,仿佛那不过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啧啧啧,你可别误会!”秦明立刻坐直了身子,大声辩解道,“我能跟花途那小子一样吗?我多专心痴情啊,你还不了解我?我可是一心一意追求你整整三年了,这你最清楚!”
宋峤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心里暗忖这男人也真是有意思。一边口口声声说非她不娶,一边又绯闻不断,三天两头换女朋友,可这些都是别人的私生活,她从不多管。两家公司合作多年,一直互惠互利,从未发生过纠纷,生意人嘛,和气生财才是王道。所以每次秦明表白,她都只当是玩笑,轻描淡写地岔开话题。
“峤美人,”秦明很快又被八卦勾起了兴致,凑得更近了些,一脸求知欲地盯着她,“你说那位花总,真的移情别恋了?这么快就喜欢上他老师的女儿了?他不是早就认识老师一家了吗?以前怎么没动静,现在突然性情大变?他不是一直在追你吗?”
他吧嗒吧嗒问了一长串,眼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活像个打听街坊趣事的大妈。
宋峤白了他一眼,拿起桌上的行程表翻看,语气淡淡的:“我又不是人民币,哪能人人都喜欢?他今天喜欢谁,明天喜欢谁,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们不是恋人吗?”秦明追着问。
“不是”。
“不是?哈哈哈,不是好,不是好,…哈哈哈,就不能便宜了姓花的那小子,哈哈哈…”秦明得意洋洋眉飞色舞的说。
宋峤被他逗得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刚想说话,却见秦明的神色忽然变得认真起来,眉宇间多了几分担忧:“小峤,说真的,我听说郭时达回来了。他的新时集团布局了低碳和高分子这块,你们接下来极有可能正面撞上。”
他看着宋峤,眼神里满是真切的关心:“你一个女人,在这商战如战场的行业里打拼有多不容易,我最清楚。要打败多少竞争对手才能有今天的地位,其中的艰辛,外人根本不懂。”
秦明心里清楚,宋峤从未接受过他的感情,他只能把这份真心藏在花花公子的嬉笑外衣下,以朋友和合作伙伴的身份陪在她身边,这样至少不会被她彻底拒之门外。
宋峤听完他的话,端起桌上的保温杯,打开杯盖,轻轻抿了一口里面的养生茶,指尖无意识地转着笔杆,轻声说:“其实我今天上午去杭科院之前,就预感新合同不会顺利。这一行里,能跟峤宇争的,也就只有他郭时达了。”
她没有多说,却已道尽了其中的暗流涌动。
秦明点点头,语气坚定:“你多注意些,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跟哥说,哥一定挺你。”
宋峤看着他那副江湖豪侠般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在你眼里,我就那么弱,经不起一点挑战?你放心吧,别瞎操心。”
“也是!”秦明一拍大腿,开怀大笑起来,“我们峤美人可是雄鹰一样的女人,什么豺狼虎豹都得被你啄瞎眼睛!走,哥请你吃饭去!”
宋峤翻开行程表看了看,摇摇头:“下次吧,我明天要出差,成都、西安、重庆都得亲自去。等我回来,请你吃火锅。”
“好嘞,就这么说定了!”秦明站起身,“我走了,等你电话。”
宋峤亲自把他送到办公大楼门口,回到办公室后,立刻吩咐助理艾米订好接下来行程的酒店和机票。她看着窗外繁华的都市景象,眼神变得锐利而坚定——西南片区的业务,她要亲自操刀布局,绝不允许任何人打乱峤宇的步伐。
日暮时分,国宾馆蟹香楼的包厢里暖意融融。鎏金宫灯垂下细密的流苏,暖黄的灯光倾泻而下,洒在雕花红木圆桌上,桌上摆满了色泽诱人的佳肴,香气扑鼻。
崔明山身着藏青色唐装,精神矍铄,脸上红光满面,正笑盈盈地看着对面端坐的花途。崔夫人也打扮得十分得体,一身藕荷色旗袍衬得她气质温婉,她时不时看看身边精心打扮过的女儿崔敏,又看看面如冠玉、气质温润清华的花途,眼底的满意之色越发浓厚,心里暗暗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把两人的亲事定下来。
崔敏今天确实花了不少心思,一袭淡粉色连衣裙勾勒出姣好的身姿,脸上化着精致的淡妆,在暖灯的映照下,平日里的七分姿色此刻竟透出了八九分。她的目光自始至终紧紧锁定在花途身上,脸颊泛着兴奋的红晕,双手下意识地绞着裙摆,眼底满是期待与羞涩,那含情脉脉的样子,几乎要溢出水来。
花途调整了一下呼吸,刻意忽略掉崔敏那让他不适的目光,端起桌上的红酒杯,缓缓站起身,声音清朗而恭敬:“师母,祝您寿辰快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说完祝福词,他又补充道:“我还给老师带了达亿瓦(dAIwA)渔具,我已经放在您的车后备箱了;师母您总说脖子疼,我给您带了个保健枕,也让王叔一并放车上了,平时按摩按摩,能疏通经络,缓解不适。”
崔夫人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连连点头:“你这孩子,又破费了,都是一家人,这么客气做什么?有心了有心了。”
崔明山更是开怀大笑,连连点头:“好好好…”心想:花途这学生就是懂事,每年他们老两口的生日、结婚纪念日,他都记得清清楚楚,送的礼物也总能送到心坎上,从不吝啬,哪像另一个学生,廖化远,小气吧啦的,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
他摆摆手,招呼道:“来来来,坐下吃菜,一家人不用这么拘束。”
“对对对,花途你快坐下。”崔夫人也跟着招呼,仿佛那天在书房里关于宋峤的争执从未发生过。她转头看向崔敏,使了个眼色,“敏敏,给花途夹点菜,拣他爱吃的夹,这鱼就不错。”
崔敏立刻会意,拿起公筷就要往花途碗里夹鱼。
“师母,不用麻烦。”花途忙伸手护住碗,语气礼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我自己来就好,不劳崔小姐费心了。”
“叫什么崔小姐呀,多生分。”崔夫人立刻打圆场,“你们都认识十多年了,叫敏敏多亲切。”
崔敏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的羞涩瞬间被尴尬取代,她咬了咬下唇,最后只能无奈地把那筷子鱼放进自己碗里,低头默默扒着饭,心里满是委屈。
崔明山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并未急着开口。他心中自有打算:等杭科院与峤宇公司彻底终止合作,宋峤与花途少了工作上的往来,再让敏敏多接触花途也不迟。现在急于求成,反而会激起花途的逆反心理,把两人的关系搞得更僵,那就得不偿失了。他冲崔夫人微微摇了摇头,随即端起桌上的鱼汤喝了一口,看向花途问道:“这汤不错,花途你多喝点。平时工作加班那么多,可得注意身体。”
“谢谢老师关心,我身体还好,能应付。”花途实话实说,拿起汤匙舀了一勺汤。
“最近工作还顺利吗?”崔明山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峤宇公司提供的器件怎么样?”
花途放下汤匙,神色变得认真起来,语气中肯而客观:“峤宇在业界是顶尖水平,口碑一直很好。从这几个项目的合作情况来看,他们提供的器件完全超出了我们的预期,质量没话说。”
“可我听说,峤宇的报价比其他公司高15%。”崔明山放下碗,眉头微蹙,“花途,你也知道,现在国家提倡缩减开支、控制成本,院里的压力很大。”
花途沉吟片刻,缓缓开口:“老师,虽然峤宇的报价确实高出15%,但他们提供的器件用的是国内乃至国际一流的材料。尤其是高分子材料,本就是未来推进器的核心所需,不仅耐久性强、各种数值都能达到航天要求,甚至有些关键数值还远远超出所需。二者他们公司还做能源低碳环保的业务,我们购买的这些还可以重复使用,再加上峤宇提供免费物流,节省了物流开支,这么算下来,性价比其实远高于其他商家。从长远来看,与峤宇合作,是对院里更有利的。”
他的分析条理清晰,句句在理,没有掺杂半分个人情感,纯粹是基于专业的判断。
崔明山闻言,没有立刻表态,只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包厢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微妙,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