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晨光透过酒店落地窗,在早餐区的大理石桌面上投下暖融融的光斑。一行人陆续入座,经简单介绍后,几个新面孔带着客气的笑意点头问好,众人围坐成一圈,餐具碰撞声伴着轻声闲谈,格外热闹。
“峤总,”黄总咬着刚烤好的面包,腮帮鼓鼓地问道,“今天我们打算去都江堰玩,你和花总要一起吗?”
宋峤端起温热的牛奶抿了一口,目光自然地转向身边的人。花途正低头给她剥鸡蛋,指尖灵巧地褪去蛋壳,露出莹白光滑的蛋白,闻言抬眼,眼底带着笑意望向她:“我听你的,去哪都行。”
宋峤点点头,沉吟片刻道:“我们就不去啦,你们玩得尽兴些。我和花途想在城里转转。”
“那好吧,”黄经理说,“我们把0648那辆车留给你,开车出门也方便。”
“好。”宋峤叮嘱道,“你们路上注意安全,晚上六点在宽窄巷子的子非餐厅汇合吃饭。”
早餐结束后,众人便兵分两路,各自出发。
“峤峤,我们现在去哪呀?”花途侧头看向驾驶座上的宋峤,语气带着几分雀跃。
宋峤抬眼望了望窗外,天空澄澈得像块洗过的蓝宝石,暖风透过车窗吹进来,带着草木的清新气息。“已经四月了,成都这边也早就开春了。”她笑着说,“去川大吧,我好多年没回去过了,想回去走一走。”
“好啊。”花途毫不犹豫地点头,眼底满是纵容,“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里都好。”
车子平稳地停在磨子桥附近,两人从川大北门而入。刚进校门,两口荷花池便映入眼帘,池面上还漂浮着去年的残荷,干瘪的莲蓬低垂着,像是还没睡醒的老者。但凑近了细看,便能发现水面下偷偷冒出的嫩绿新芽,尖尖的、怯生生的,在阳光下泛着微光,让人一眼就瞥见了春天的生机。
再往里走几步,一栋风格古朴的行政大楼赫然出现。这是着名建筑学家梁思成先生设计的作品,砖红色的墙体带着岁月沉淀的厚重感,侧面的砖墙上爬满了爬山虎,看似枯枝败叶般颓唐,实则枝蔓里已暗藏生机,只需一场春雨、一阵春风,便能迅速铺展开浓绿的枝叶,将整面墙染成生机盎然的模样。大楼正门上方,“四川大学”四个合金色大字匾额在春日艳阳下熠熠生辉,折射出耀眼的光。
两人手牵着手,慢悠悠地往北院方向走。宋峤一边走,一边给花途讲起自己念书时的趣事:“以前我常和同学去一教楼上自习,冬天暖气足,靠窗的位置总能晒到太阳,特别舒服。”路过学生北院宿舍楼时,她忽然停下脚步,指着面前一丛茂密的灌木,忍俊不禁道:“我和这丛万年青,有过一次‘亲密接触’。”
“哦?什么意思?”花途挑眉,眼里满是好奇。
“我刚学会骑自行车那会儿,”宋峤捂着嘴笑,脸颊泛起浅浅的红晕,“某天经过这里,看到一个长得特别帅的学长,光顾着看他,没注意前方,结果‘哐当’一声,连人带车撞进了这丛灌木里,当着帅哥的面来了个结结实实的狗吃屎,丢死人了!”她顿了顿,补充道,“我骑自行车还是大学里两位好朋友教的呢,现在我们三个还是感情超好的老铁,是我心里为数不多的真心朋友。”
花途听得哭笑不得,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心里暗自嘀咕:原来这女人喜欢看美男是打小的爱好啊!他昨晚在酒店特意仔细剃了须、洁了面,今早又反复检查了行头,应该不算沧桑,也还好看的吧?
他伸手揉了揉宋峤的头发,握紧了她柔软的手,痞气十足地斜睨着她,语气傲娇:“那学长有我好看吗?”
宋峤丢给他一个大白眼,眼角眉梢却满是笑意:“我哪记得呀,早忘了他长什么样了。”说话间,她的目光忽然瞥见不远处的川大面包房,眼睛瞬间亮了,拉着花途就往那边走,“走,带你去吃我上学时最爱的三角肉松面包!”
面包房里飘着浓郁的麦香和肉松的咸香,宋峤指着柜台里的三角面包,语气雀跃:“就是这个!以前2块5一个,我一次能吃好几个,可惜那时候穷,只能偶尔奖励自己一次。”她看着价签,忍不住感叹,“现在都涨到7块钱一个了,物价涨得可真快呀。”
如今的她早已不缺这点钱,只是单纯怀念那些贫困却满是小快乐的求学生涯。花途立刻买了两个,递了一个给她。宋峤接过,大大的咬了一口,闭上眼睛细细回味,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嗯!还是这个味道,一点都没变!”
纵然后来吃过无数山珍美味、名师糕点,此刻在熟悉的校园里,这枚普通的三角肉松面包依然显得格外香甜。她吃完自己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花途手里没吃完的小半块,不等他反应,就恶作剧的伸手抢了过来,三口两口吃完,还故意的满足地舔了舔嘴角。惹来花途又是一顿揉搓。
两人嬉闹着继续往前走,宋峤兴致勃勃地给花途介绍校园里的知名建筑:“那是文体馆,以前我常和同学去里面看电影,周末还有舞会,可热闹了。”路过北院操场时,里面正好有学生在打篮球赛,呐喊声、欢呼声此起彼伏,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他们饶有兴致的站在栏杆外看了一会儿,又朝着行政楼、经管院的方向走去。
清明小长假的校园里人流如织,不少学生趁着好天气出来赏春拍照。一张张年轻的笑脸配上春和景明的时节,繁花似锦,生机盎然,让人忍不住觉得生活这般美好。花途牵着宋峤,两人肩并肩走在林荫道上,男帅女美,尤其花途这般出众的容貌,引得路过的女生们频频回头,还有几个女生凑在一起,你推我搡地窃窃私语,眼神时不时往花途身上瞟,像极了宋峤读书时和闺蜜们看见帅哥的模样。
宋峤看着身边面如冠玉的男人,忍不住觉得好笑。每次遇上女生悄悄讨论他,他总会立刻冷下脸,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高冷模样。她实在分不清,他这是真的冷情冷酷,还是故意装出来的。
“咳咳咳,”宋峤清了清嗓子,故意逗他,“采访一下这位大帅哥,被这么多人‘瞻仰’的感觉怎么样呀?”
花途低下头,看着她巧笑嫣然的模样,明媚的笑脸像春日里最艳的花。他摸了摸下巴,佯装思考了几秒,一本正经地说:“你还别说,我还挺习惯的。”
宋峤停下脚步,站在他面前,眼睛瞪得圆圆的,笑着骂道:“自恋狂!”话音刚落,自己就先笑弯了腰。
花途顺势揽住她的腰,凑近她耳边,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有这么好笑吗?”说着,手指就往她胳肢窝挠去。
宋峤身上的花香混着他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萦绕在鼻尖,让她心里格外安稳明净。她扭着腰躲开,边笑边求饶:“别闹别闹,学校重地,注意影响!”
花途停下动作,却小声咕哝:“现在的大学不都挺开放的吗?”
宋峤只是笑着摇摇头,拉着他继续往前走。望着一栋栋熟悉的建筑,仿佛时光倒流,那些年少时的记忆鲜活地涌上心头。他们走走停停,路过经常上晚自习的一教、二教、三教,周末去蹭讲座的经管院,还有东门豫章路的文科楼——那是她当年上课的地方。
宋峤兴致勃勃地带着花途爬上五楼,指着一间宽敞的教室说:“以前我就在这里上课,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还差点在楼道里迷路。”只是岁月流转,如今的五楼已经改成了佛教研究所,不再是当年的政治学院办公教学处了。
但宋峤并不觉得遗憾。岁月蹁跹,新旧交替本就是世事常态,只要人和记忆都安然无恙,便已足够。
不知不觉间,两人在校园里转了两三个小时,太阳渐渐升到头顶,已是中午时分。没有学生卡,无法在学校餐厅就餐。宋峤想起当年望江老校区里,3食堂的饭菜是公认最好吃的,尤其是二楼的小炒,菜品丰富味道也好,是她当年打牙祭的首选之地。
她领着花途走小道往回走,经过基础教学楼群,穿过体育馆,再经新南村,过水电楼,一路走到西大门。出了校园来到科华路,宋峤在十字路口停下脚步,目光不自觉地投向马路对面——那栋名为棕南苑的川大教师公寓,当年她的前男友就住在那里。确定关系后,她偶尔会背着书包,满心欢喜地去那里找他。
宋峤甩了甩头,将思绪拉回现实,转头问花途:“你饿不饿?现在找个饭店吃,还是我带你去建设路?那可是老字号小吃街,味道特别地道哦。”她眨了眨眼,眼里满是期待。
“去建设路!”花途立刻心领神会的附和,显然对小吃街充满了兴趣。
“好,那我们先去买瓶水,我有点渴了。”宋峤指着不远处的路口,“原来那里有个好又多超市,我们上学时经常在里面淘便宜的零食,现在怎么改成‘招租’了?”
花途去便利店买了两瓶矿泉水,拧开一瓶递给她,解释道:“应该是被沃尔玛收购了。对了,你以前这么爱吃零食,怎么现在不见你吃了?”在宋峤家里,他只见过一些绿豆糕、条头糕之类的传统点心,从没见过其他零食。
宋峤接过水喝了一口,诙谐地说:“吃货生涯提前杀青了嘛!再说现在的零食科技与狠活太多,我都到保温杯里泡枸杞的年纪了,还想留着命多看几个美男帅哥呢。”
花途被她逗得嗤嗤直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蛋,语气宠溺:“没事,以后我给你做,保证干净又好吃。”
宋峤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调侃道:“哟,花大院长除了做三餐,还会做零食?可真是多才多艺呢。”
“网上学嘛,多简单。”花途瞥了一眼身边不爱下厨、厨艺没什么天赋的人,清了清嗓子,假装正经道,“当然,这也得看天赋,恰好我天赋异禀,厨神转世。”
宋峤笑着掐了掐他的腰,打趣道:“怎么不说你英明神武、神功盖世、会一统江湖呢?”
“哈哈哈哈哈!”花途朗声大笑,笑声在阳光下格外爽朗。
两人打打闹闹地沿着科华北路往磨子桥方向走了大约十五分钟,重新回到川大北门。取上车后,宋峤开车经九眼桥往海椒市方向行驶。路过莲花路上一栋老旧的居民楼时,她忽然放慢了车速,示意花途往右手边看。
“喏,就是那栋楼,莲花小区。”宋峤的目光落在靠街最外侧的六楼阳台,语气带着几分追忆,“我大学毕业后就住在这里,一室一厅,才三十来个平方。我和两个闺蜜挤在客厅改成的卧室里,另一间住着一位学姐和她男朋友。”
她笑了笑,想起当年的趣事:“那时候是真穷,有一次我们三个出去吃火锅,回来发现钥匙丢了,没办法只能打119,最后还是旁边消防点的小哥哥帮忙开的门。”她特意留意了一下,当年的消防点居然还在。
“后来学姐搬走了,两个闺蜜也各自搬去和男朋友住,就剩下我一个人。”宋峤的语气渐渐平淡,“我把大房间租了出去,自己搬进了学姐的小房间,那间只有几平米的小屋子,装下了我整个青春恋爱岁月,一住就是好几年。直到后来,我们感情出现了不可逆的裂痕,我才搬了出去,去了理工大学附近,再也没回过这里。”
她转头看向花途,眼底没有丝毫隐瞒:“这些过往没什么不能说的,谁都有过去。正是因为那些经历,才成就了现在的我。过去就是过去了,不必深陷,缅怀就好。”她冲花途笑了笑,眼神真诚,“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带你看看我的过去,这些事,我从没对任何人讲过哦。花先生,荣幸吗?”
“荣幸,太荣幸了!”花途连连点头,眼底满是欣喜,“峤峤,我真的很高兴,你愿意把这些都告诉我。”成年人的世界里,谁会毫无保留地向另一个人袒露自己的过往,尤其是那些贫穷、普通的岁月?这说明,她是真的接受了他,把他当成了亲近的人。
“峤峤,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花途忽然微微嘟起嘴,语气带着几分委屈,“你还没问我的初恋,我第一次恋爱的事呢。你是不是一点都不吃醋,根本不好奇?”
宋峤一边开车,一边斜睨了他一眼,挑眉道:“咋的?我不问还是我的错了?这种事不都得靠自觉自愿吗?还要我主动问?”
花途被问得一愣,随即咳了一声,一本正经道:“有道理。那我主动交代,你现在要不要听?”
“哈哈哈!”宋峤被他严肃的模样逗笑了,“好,我听。花大院长,请开始你的自白吧,顺便把你小时候偷看邻居小姐姐洗澡、上房揭瓦、撵狗追猫的黑历史也一并交代了!”她抽出一只手,做了个“请”的动作,眉眼弯弯地看了他一眼。
花途忍不住笑出声,急忙辩解:“我才没有偷看小姐姐洗澡呢!”
“哦?”宋峤一脸不信,“你们男人不都早熟吗?这事没做过?”
“真没有!”花途哭笑不得,“我老家住在苏州的太湖之星,是独栋,哪来的邻居小姐姐?”
“哦!”宋峤恍然大悟,“那你什么时候来的杭州?”
“初二吧,我跳级了,十五岁就被浙大特招了。”花途说起这事时,语气带着几分淡淡的骄傲。
“哇,好厉害!”宋峤真心称赞道。
“遇上你之前,我其实没真正喜欢过什么人。”花途的语气渐渐温柔,“那时候心思全在学业上,一门心思搞航天设计。直到念硕博时,同系有个女生向我表白,我想着自己都二十六岁了,也该体验一下恋爱,算是一种经历,也想借此杜绝那些总给我写情书的人,有一个女朋友可以规避很多麻烦,就答应了她。”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继续说道:“我们平时很少见面,研究方向不一样,我天天泡在实验室做课题、搞科研,根本没精力没时间花在恋爱上,就偶尔见个面、吃个饭。后来我去美国攻博后,她就找了新的男朋友,我们也就和平分手了。”
宋峤点点头,表示理解。理科男,又是大学霸,干不出只会恋爱脑的事儿。“那你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单身?”她好奇地问。
“没遇上真正爱的人,也就没再想这事了。”花途的脸颊微微泛红,看向她的眼神格外认真,“我原本打算一辈子单身,全身心投身于工作,不结婚的。”
“好巧,我也是这么想的。”宋峤与他相视一笑。历经岁月洗礼,尝过世间苦难,两人在思想上竟有着这般同频的相似。正如那句流行的俗语:智者不入爱河,寡王一路拼搏,我们终成富婆,建设美丽新中国。只是她没想到,自己命中会遇上花途,再冷的心,也会因为他泛起圈圈涟漪。
一路闲聊,二三十分钟后,车子抵达了建设路小吃街。两人找了个停车场停好车,便兴致勃勃地逛了起来。糖油果子外酥里糯,裹着甜甜的黄豆粉;钵钵鸡麻辣鲜香,荤素搭配得恰到好处;冰粉清甜爽口,撒上花生碎和葡萄干,解腻又开胃;还有三大炮、豆腐脑、钟水饺、担担面、肥肠粉、锅盔……两人手上就没空过,一路走一路吃,嘴巴停不下来。
待到吃得肚圆,两人找了家古色古香的茶馆坐下,点了两杯盖碗茶。青瓷碗里,茶叶在热水中缓缓舒展,茶香袅袅升起,配上茶馆里悠扬的川剧唱腔,格外惬意。两人慢慢喝着茶,消食聊天,直到日头渐渐西斜,才慢悠悠地起身,朝着宽窄巷子的方向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