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途醒来时已是下午五点半,一场酣睡褪去了连日的疲惫,整个人精神焕发,神清气爽。他躺在床上没急着起身,指尖按下床边的自控窗帘开关,窗外270度全景视野徐徐展开——金乌西坠,落日熔金,漫天朱霞烂漫如织,将卧室光线染得如同琉璃般七彩幻梦。
他静静躺了几分钟,心情舒畅地欣赏着落日图景,随后扬声喊:“峤峤…峤峤…峤峤…”一连叠了好几声,可房间隔音极好,外面毫无回应。他索性起身拉开卧室门,又躺回床上继续喊,宋峤没叫来,倒把太子引了过来。
宋峤向来严禁宠物进卧室,太子虽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也不敢越雷池半步。它抖着蓬松的白尾巴,在卧室门口急得团团转,最终乖乖端坐在门框边,伸长兔脑袋使劲往里瞅,两只长耳朵直直竖立,像是要捕捉男主人的任何一丝信号。
花途抱着抱枕趴在床边逗它:“太子宝贝,你妈妈呢?嘬嘬嘬…”他学着宋峤逗狗似的唤太子,久而久之,太子竟真把自己当成了犬类,捡球、玩球是它的最爱,还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下至巴掌大的小奶狗,上至180斤的大狗狗,只要惹它不快,就敢冲上去使出“360度大旋风腿”,一副不服就来干的架势。
可在主人面前,太子却是向来温顺听话的,任凭怎么rua、怎么抱、怎么亲都不反抗,还分得清家里的禁区。就像此刻,任凭花途怎么逗引,它都不为所动,稳如泰山般坐在门框边,瞪着圆滚滚的红眼睛一眨不眨地打量他,仿佛在琢磨“男主人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花途见它这般守规矩,不由得感叹:“峤峤真厉害,连养的兔子都这么聪明通人性。”兀自咂巴着嘴夸奖一番,又拔高音量喊:“峤峤!峤峤!老婆~媳妇儿…~”
没过多久,就听见宋峤哒哒哒的脚步声传来。她抱着双臂站在门边,挑眉道:“你叫魂呢?有什么事?”
花途嘻嘻一笑,抱着枕头在床上滚了两圈,冲她招手:“你过来呀~”
宋峤走到床边想去拿他手里的枕头,刚问“到底什么事”,就被花途一个巧劲扯得扑进他怀里。他利落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俯下头在她唇上轻啄一口,眼底满是坏笑。
“幼稚!”宋峤笑着轻捶他的肩头,嗔道,“别闹。”
花途不听,把头深埋在她胸口蹭来蹭去,低语道:“想亲亲。”这男人一睡醒精神好了,就总惦记着这些。宋峤无奈翻白眼:“天都还没黑呢!”
花途才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嘞,已经不由分说自顾自的把他的猪蹄子伸进宋峤衣服里了,再直奔那高耸圆润。宋峤急忙按住他不安分的爪爪,连忙说:“你们院里的廖科长找你,你睡着后都打了三四次了,问他要不要叫醒你,他又说不用那么着急。我都搞糊涂了,他还说想见你一面,听语气挺失落消沉的,声音也嘶哑得厉害,你要不要现在回个电话?”
花途闻言动作一顿,抬眼望着她。宋峤补充道:“是真的。还有高强,也打了两次电话,说晚上还要打给你,听口气挺急的,估计是院里有新动静。”
“我大概能猜到他们找我什么事。”花途叹了口气,“那我去回个电话。”
宋峤点点头,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花途瞧着她这模样,又在她嘴唇上狠狠啃了几口,才悻悻地说:“晚上再收拾你,哼!”说完起身往客厅走去,拿起手机准备回电。
没过多久,他对着阳台上的宋峤喊道:“峤峤,我出门一趟,去找廖科长,就在上次我们喝茶的隐世茶园。”
“哦,好,你去吧,我等你回来吃晚饭。”宋峤正拿着玩具球陪太子玩耍,闻言高声应道。
十五分钟后,锦潭路隐世茶园的包厢里,陈年肉桂的醇厚香气弥漫在整个茶室里。红木茶桌被窗外漏进来的晚霞镀上暖边,桐木茶宠在茶汤反复浸润下泛着油亮光泽。穿着汉服的服务员添完茶水,轻手轻脚地带上门,木门合页发出细不可闻的轻响,回荡在这空气近乎凝滞的小小包厢里。
“我帮不了你。”花途的声音轻柔却无比坚定,没有丝毫迟疑,“复检数据关系到Sp2推进器的飞行安全,我早已同步给赵总,不可能再修改。就算我能办到,也绝不会这么做——航天项目容不得半点含糊,我不能拿整个团队的心血和航天员的安全做赌注。”
廖化远的肩膀瞬间垮了下去,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整个人都蔫了。其实他早该预料到这个结果——花途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性子,作为学长兼同事,他怎会不清楚?只是走投无路,才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来求他。
他的事业已然崩塌,名声、梦想,前半生为之付出的一切,都因自己的糊涂与贪婪烟消云散。此刻他悔恨交加,甚至不知道该恨软弱摇摆的自己,还是该恨那个对他有恩亦有裹挟的恩师崔明山,连带着对眼前这位丰神俊朗、才华横溢,又品行端正、光明磊落的师弟,都生出了几分复杂的恨意——那是跌落尘埃者,对光彩夺目者的本能嫉妒,即便这人从未伤害过他,甚至还曾因他的贪婪差点遭遇人身安全事故。
他想起当年一起在戈壁做外场试验,花途总能精准找到数据漏洞,那时他是真心欣赏这个师弟;可如今自己身陷囹圄,对方却依旧站在光明里,这份嫉妒便混着悔恨,沉甸甸压在心头。
良久的沉默后,廖化远抬起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矛盾而痛苦地望着花途,声音沙哑:“花途,你恨我吗?”他似乎迫切想要一个答案,又无比害怕听到那个答案。
此刻的廖化远,状态糟糕到了极点。血红的眼睛睁得极大,蜡黄的脸上布满胡茬,眼下是浓重的青黑,身上的西服皱得不成样子,头发乱糟糟如鸡窝,显然这几天都没好好打理自己,全身散发着浓浓的疲惫与颓废。
花途眼底闪过一丝心疼。一个曾经优秀的科研者落到这般田地,怎不让人惋惜?他轻声道:“不恨,只是很遗憾,你我再也不能并肩搞科研了。”
两人都清楚,廖化远再也回不去杭科院了,这辈子都不能再从事他热爱的航天工作。而总院那边会给出怎样的最终处罚,至今仍是未知数。
听花途这么说,廖化远的手掌死死攥紧,指节泛白。是啊,他赔进去的何止是一份事业?他痛苦地闭上眼,紧抿着泛白的嘴唇,指腹用力按压着眼眶,像是要按住汹涌的泪水。
良久,他缓缓睁开眼,语气里竟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平静:“花途,我已经把我做过的所有事都一一写下来,上报给赵总了。最后会落得什么下场,我都心甘情愿认——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错事付出代价,不是吗?”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郑重地看着花途,一字一句道:“还有,花途,对不起。我为我之前的所作所为,为给你造成的伤害,诚挚地向你道歉。就算你从此以后瞧不上我这个学长,我也不怪你,这都是我自作自受,怨不得任何人。”
“今天约你出来,就是想当面跟你说声对不起。”廖化远一口气说完这长串话,重重吐出一口气,像是把压在心底许久的巨石彻底卸下——在这个始终光明磊落的学弟面前,他终于有勇气袒露所有,将禁锢已久的重压怅然释放,“谢谢你还愿意见我,该说的话我都说完了,我……我该走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旧的杭科院身份徽章,轻轻放在茶桌上,“这个麻烦替我转交给院里吧,现在我不配再留着了。账我来的时候已经结过了,先走了。”
他起身朝门外走去,手刚搭在门把手上,身后便传来花途平和而坚定的声音:“不管发生什么事,你永远都是我尊敬的学长。”
廖焕远的手猛地一顿,两行热泪瞬时夺眶而出,顺着布满胡茬的脸颊滚落。他停在原地几秒,终究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拉开门,迈步走了出去。从门里望出去,他那原本佝偻颓废的背影,在听到花途那句话后,竟悄悄挺直了几分,脚步似乎也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力量。
夜色已经暗了下来,茶园到壹号院的车程要十五分钟,花途坐在车里,想起廖化远说的那些话,心里五味杂陈。
回到壹号院,花途刚走进大堂还没上电梯,就接到了宋峤的电话,让他在小区里等自己,她马上下来,晚饭就在小区餐厅吃。挂了电话,花途掉头走向餐厅,刚点好两人爱吃的菜式没多久,宋峤就到了。
“廖科长那边,谈好了吗?”宋峤瞧见他脸色并无异样,随口问道。
“谈好了,该说的话都说明白了。”花途点头。
宋峤点点头,也没有深问,菜上来后,两人安静地吃完了晚饭。见天色阴沉,像是随时要下雨的样子,便打算在小区绿化区里散散步。晚风带着一丝湿凉,吹得树叶沙沙作响,路灯在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两人并肩走着,脚步放得很慢,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青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