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屿的日子,宁静而充实,宛如与世隔绝的一方净土。
林清悦白日里便泡在藏玉楼中,如饥似渴地翻阅着浩瀚如烟的典籍。萧家传承万古,收藏包罗万象,不仅有足以令人醍醐灌顶的高深功法、杀伐凌厉的战斗神通,更有关于诸天万界的历史变迁、地理风貌、种族分布、势力格局、奇珍异宝的详细记载,甚至不乏一些湮没于岁月长河的上古秘闻、讳莫如深的禁忌传说。
她将重点放在了关于归墟海眼的资料上。这些玉简所载,远比萧夜离先前赠予的更加详尽、更加深入,甚至收录了萧家历次探索海眼的部分实录与风险评估。归墟海眼位于三十三天与无尽虚空的交界地带,常年被混乱的时空风暴与混沌气流层层笼罩,每隔数个会元才会短暂稳定一段时日。那片区域疑似埋葬着数个乃至更多破灭纪元的遗藏,蕴藏着足以撼动诸天的机缘,却也充斥着难以想象的凶险——纵横交错的时空裂缝能吞噬一切生灵,狂暴的混沌乱流可撕裂仙器战甲,更有无数被怨念滋养的残魂游荡,以及一些从万古沉睡中苏醒的古老禁忌存在,动辄便能掀起血雨腥风。
海眼每一次开启,都会引来三十三天几乎所有顶级势力的觊觎,是机遇与死亡并存的终极修罗场。萧家作为紫霄天的主宰之一,对此地自然是志在必得。
除了钻研归墟海眼的秘辛,林清悦也开始系统性地梳理萧家内部的结构脉络、主要派系,以及那些需要重点留意的人物。萧夜离虽未明言,但她从典籍的侧面记载与一些只言片语的批注中,已然拼凑出萧家并非铁板一块的真相。以家主萧衍为首的“主脉”固然是家族核心,但数位手握实权的长老,各自代表着不同的利益集团与修炼理念,他们围绕着资源分配、话语权争夺,乃至未来家主(萧夜离)的继承权,都有着各自的盘算与谋划。
那位在巡天司刻意刁难她的赵无极副司主,其背后隐约便站着一位掌管外务、与主脉素来不和的实权长老。
“看来,这趟浑水,比我想象的还要深。”林清悦合上一卷记录着萧家近代数次权力更迭与派系纠纷的玉简,眸中闪过一丝了然。萧夜离让她尽量少接触外人,确实是在用心保护她。
傍晚时分,她会在七霞灵泉边盘膝打坐,吸纳那蕴含着造化生机与净灵之力的泉水精华,温养混沌仙体,巩固元婴初期的修为,同时潜心研习萧夜离赠予的《紫霄神雷诀》精要。雷法中蕴含的“秩序”与“破邪”真意,与她混沌道源的“创生”“净化”属性,竟有着诸多异曲同工之妙,能够相互印证、彼此融合。她尝试着将一缕雷霆秩序之力融入混沌气流之中,惊喜地发现,此举不仅能增强混沌之气的稳定性与破防能力,更能赋予其一种“代天行罚”的凛然威严,对阴邪之物的克制效果,更是提升了数倍不止。
夜幕降临,她常常静坐于悟道茶树下,回味观道崖三日的法则感悟,尝试将那些浩瀚驳杂的法则碎片,与自身的混沌之道进行更深层次的融合。鸿蒙空间也在这高品质的修炼环境与她的主动感悟下,继续缓慢而坚定地成长着,空间中心的演化景象愈发清晰,那一点涅盘星火,也燃烧得愈发炽烈明亮。
就在这般潜心修炼、不问外事的第七日,这份平静,终于被打破了。
栖霞屿的防护禁制,被一股极其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力量从外部触动。这并非强闯,而是一种带着正式意味的通告。
林清悦倏然睁眼,神识如潮水般向外探去。只见禁制之外,悬浮着两名身着萧家内务执事服饰的修士,他们气息沉凝内敛,赫然皆是元婴后期的修为,神色间满是恭敬。
“林仙子,奉家主之命,请仙子移步紫霄殿,家主有请。”其中一名执事朗声说道,声音穿透禁制,清晰地传入岛内。
家主萧衍,竟要亲自召见?
林清悦心中微动。她知道,该来的终究会来。自己来到萧家已有不短时日,又在巡天司闹出那般大的动静,身为一族之主,萧衍于情于理,都该正式见她一面——无论是为了表达重视,还是为了进一步观察评估她的潜力与心性。
她缓缓起身,整理了一下仪容,换上了一身萧家为她量身准备的淡紫色仙裙。紫色在萧家乃是尊贵之色,而她这身裙子色调浅淡,既不失体面,又巧妙地彰显了客卿身份,不至于逾矩。她将长发简单绾起,仅用一根玉簪固定,素面朝天,却难掩眉宇间的清冽与从容。
做好这一切,她迈步走出了栖霞屿。
“有劳二位执事。”林清悦对着禁制外的两人微微颔首,语气平和。
“仙子客气,请随我们来。”两名执事侧身引路,态度较之先前,又恭敬了几分。显然,林清悦在巡天司展露的地阶极品战力,早已在萧家内部传开,让这些见惯了天才的执事,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这一次,他们并未乘坐雷光虹桥,而是登上了一辆更为华丽的云车。云车由八匹肋生双翼的白色天马牵引,车身以流云锦缎铺就,四角悬挂着铃铛,行走间清风拂面,铃声清脆,竟有安神定魂之效。云车腾空而起,并未飞向紫霄神山深处的核心禁地,而是朝着神山山腰处那片巍峨壮丽、紫气缭绕的宫殿群疾驰而去。
那里,便是萧家处理日常族务、接见重要宾客、举行重大仪式的权力核心——紫霄殿群。
云车稳稳降落在一座最为宏伟的巨殿之前的广场上。这座巨殿通体由紫金色的雷纹神玉砌成,高达九十九丈,殿门上方悬挂着一块巨大的匾额,其上书写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古字——紫霄殿。那三个字笔力雄浑,蕴含着无尽雷霆道韵,仅仅是看上一眼,便让人神魂震颤。
仅仅是站在殿前广场,林清悦便能感受到一股庄严肃穆、令人心生敬畏的磅礴气息。这里是萧家权力的象征,是无数关乎家族兴衰的重大决策,诞生的地方。
殿门两侧,肃立着十八名身披紫金色重甲、手持雷戈的守卫。他们身姿挺拔如松,气息强悍无匹,赫然皆是元婴巅峰的修为!这些守卫目不斜视,宛如一尊尊冰冷的雕塑,唯有甲胄缝隙间偶尔流转的雷光,昭示着他们可怖的战力。
“林仙子,家主已在殿内等候,请仙子独自入内。”引路的执事停在殿阶之下,躬身示意。
林清悦定了定神,拾级而上。
脚下的玉阶冰凉温润,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踩在萧家厚重的历史之上。十八名守卫的目光如同实质,瞬间聚焦在她身上,带着审视与警告的意味,却并未加以阻拦。
踏入高达十丈的殿门,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大殿内部的空间,远比外面看上去更加广阔,显然是运用了空间折叠之术。穹顶高悬,绘制着一幅周天星辰与雷霆生灭的壮丽画卷,星辰流转,雷光隐现,宛如将一片真实的星空搬进了殿内。七十二根巨大的盘龙金柱支撑着殿顶,每一根柱子上都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神龙,龙口之中衔着永不熄灭的雷火明灯,将整个大殿照得亮如白昼,却又丝毫不显刺眼。
大殿深处,九层玉阶之上,设有一张宽大的紫金色宝座。此刻,宝座之上端坐着一位老者,他身着紫金星辰帝袍,头戴平天冠,面容威严,目光深邃如浩瀚宇宙,正是萧家当代家主,萧夜离的祖父——萧衍。
与之前在飞升池和观道崖外的匆匆一瞥不同,此刻端坐于家主宝座之上的萧衍,周身散发着一种执掌乾坤、号令诸天的无上威严。他并未刻意释放威压,但那种久居上位、与家族气运相连的磅礴气息,却自然而然地弥漫在整个大殿之中,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臣服与敬畏。
在宝座下方的两侧,肃立着数道身影。左侧,有林清悦在飞升池见过的炎、魂、玄三位长老,更有几位气息更加古老、眼神更加深邃的老者,显然是萧家隐世的太上长老,代表着家族最深厚的底蕴。萧夜离也赫然站在左侧首位,身姿挺拔,眼神平静,见到林清悦进来,他不着痕迹地微微点头,示意她安心。
而在右侧,则站着数位服饰各异的萧家高层。他们的气息或凌厉、或深沉、或倨傲,看向林清悦的目光,也带着几分审视与疏离。其中一位面容阴鸷、眼神锐利如鹰的黑袍老者,目光尤为不善,几乎是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她。林清悦心中一动,认出此人便是掌管外务、与主脉素有龃龉的萧厉长老——据说,巡天司的赵无极,便是他的心腹。
殿内的气氛庄重而肃穆,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力,让人呼吸都不由得放轻。
林清悦心知,这绝非一次简单的召见。这更像是一场对她的“考核”,一场萧家各方势力的“角力场”。她的表现,将直接决定她在萧家的地位,以及能否顺利参与归墟海眼之行。
她稳住心神,不疾不徐地走到大殿中央,对着宝座上的萧衍,躬身行礼,声音清越而平稳,不卑不亢:“晚辈林清悦,拜见萧家主。”
她的礼仪无可挑剔,态度不卑不亢。既表达了对家主的尊重,又保持着自己作为萧家客卿、作为萧夜离平等道友的独立性。
殿内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或探究,或质疑,或漠然。
萧衍的目光落在林清悦身上,那目光平和却锐利,仿佛能穿透一切虚妄,直抵本源。他打量了林清悦片刻,缓缓开口,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林小友,不必多礼。今日召你前来,一是你入我萧家已有时日,老夫身为家主,理当一见;二是归墟海眼之行已近在眼前,有些事,需当着众人的面,与你言明。”
他的语气,比起之前在飞升池外的温和,多了几分属于一族之主的正式与威严。
“晚辈洗耳恭听。”林清悦直起身,目光平静地迎向萧衍,神色从容,不见丝毫慌乱。
萧衍微微颔首,继续说道:“你身负混沌道源,天赋卓绝,更与夜离情谊深厚,于下界魔劫中立下赫赫大功,我萧家自当以礼相待,倾力培养。飞升池洗礼、观道崖感悟、乃至客卿身份与天行令,皆是我萧家对你的认可与投资。”
他话锋陡然一转,目光缓缓扫过殿内众人,尤其在右侧萧厉长老等人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然,萧家并非老夫一人之萧家,亦有族规法度,有各方利益考量。你初来乍到,便得如此厚待,更将代表我萧家,参与归墟海眼此等关乎家族未来气运的大事,难免惹来一些……非议与质疑。”
这番话,既是对林清悦说的,也是说给殿内所有人听的,尤其是那些对林清悦心怀不满的势力。
果然,萧衍话音刚落,右侧的萧厉长老便冷哼一声,上前一步,声音尖锐刺耳,打破了殿内的平静:“家主所言极是!此女固然天赋不错,但终究来历不明,根基尚浅,不过是个初入元婴的下界修士。归墟海眼凶险万分,关乎家族气运兴衰,岂能由这样一个外人代表我萧家?若此行出了差池,或是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依老夫之见,不若让她先在家族内静修百年,待根基稳固、来历清晰之后,再论参与大事之事!”
这番话,可谓是直接发难,意图将林清悦彻底排除在归墟海眼行动之外。
萧夜离眼神一冷,周身雷光隐隐浮现,正要开口反驳,萧衍却抬手制止了他。
萧衍的目光重新落回林清悦身上,语气依旧平稳无波:“林小友,厉长老所言,虽有些偏激,却也不无道理。你可有话要说?”
他将这个烫手的山芋,直接踢回给了林清悦。这是要她自己,在萧家所有核心高层面前,给出一个足以说服众人、堵住悠悠之口的答案。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林清悦身上,带着各式各样的情绪。
面对萧厉长老的咄咄逼人,以及殿内诸多审视、质疑、甚至幸灾乐祸的目光,林清悦神色丝毫未变,依旧从容镇定。
她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望向宝座上的萧衍,声音清晰而响亮地在大殿中响起:“回禀家主,晚辈有三言,可答厉长老之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