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紫霄问心台。
这片悬浮于紫霄主峰侧翼云海之上的圆形平台，阔大如广场，通体由“问心石”筑就。淡青色的石质温润如玉，触手生温，却又透着金石难摧的凛冽质感，表面天然交织着无数细密繁复的纹路，似镌刻着亘古岁月的低语，又似流转着万千心绪的余痕，静静沉淀着萧家无数代人的道心印记。
平台四沿无半分栏杆，唯有氤氲流淌的白雾化作天然屏障，将台边与下方万丈深渊隔绝开来。云气翻涌间，各色灵光如碎星般隐现沉浮，那是层层叠叠、密不透风的守护阵法与隔绝禁制在悄然运转，无声彰显着问心台的神圣与威严。
此刻，问心台边缘按八卦方位错落盘坐七人，气息皆渊深似海，如沉寂的古岳，不动则已，一动便足以搅动风云。他们或着古朴紫袍，或披素色灰衫，须发皆白如霜，面容或清癯冷峻，或红润雍容，唯有双眸开阖间，精光内敛如寒星，周身萦绕的淡淡道韵，竟与问心台的石纹、云海的流转，乃至整个紫霄山脉的灵气脉络隐隐共振。
这便是萧家常年闭关不出的七位太上长老，其中三人更是踏足大乘之境的绝世强者。由这般阵容联手主持问心试炼，既见此次试炼规格之高，更暗合萧震寰“引蛇出洞”“彻底排查”的决绝——今日这问心台，既是磨砺后辈道心的试炼场，亦是揪出内鬼、扫清隐患的猎场。
平台中央，二十余道身影呈环形伫立，皆是萧家年轻一代的佼佼者。修为最低者亦是金丹后期，大半已踏入元婴之境，气息沉稳，气度不凡。人群之中，萧云霆面色仍带着几分未散的苍白，眼神闪烁不定，指尖微蜷，始终刻意避开林清悦的目光，眼底藏着难掩的惊悸与心虚；萧逸则神色淡然，周身气息平和无波，目光掠过林清悦时，微微颔首示意，眉眼间透着几分坦荡与认可；此外，还有数位嫡系、旁系天才，或气息悍然，或锋芒内敛，皆是曾在家族大比中崭露头角的人物，此刻却皆敛去锋芒，神色凝重。
林清悦立于人群外侧，一袭素净的青色衣裙，未缀半点纹饰，在周遭或华贵、或精致的衣袍中显得格外清雅。她身姿挺拔，神色沉静，眉宇间无半分浮躁，唯有一抹淡淡的疏离与坚定，宛若遗世独立的青竹，悄然吸引了周遭无数隐晦的目光——好奇者探究她的来历与实力，审视者权衡她对萧家的利弊，忌惮者畏惧她那日在栖霞屿展露的诡异战力，更有几缕不易察觉的敌意，如暗箭般潜藏在目光深处，悄无声息地落在她身上。
场内气氛肃穆得近乎压抑，无人敢随意交谈，连呼吸都刻意放轻。唯有高天之上的罡风，穿透层层阵法的阻隔，化作低沉悠远的呜咽，掠过云海，拂过问心台，为这场试炼更添了几分肃杀与莫测。
辰时正，正北方位，那位面容清癯、长眉垂颊的灰袍太上长老缓缓睁开双眼。他未曾开口，一道平和却裹挟着无上威严的神念，便如清泉淌过心田，清晰地烙印在每一位试炼者的识海之中，字字掷地有声：
“问心试炼，始于萧祖，旨在明心见性，砥砺道途。入此台者，当敞开心扉，直面本我。心镜之下，无所遁形。坚守道心，祛除杂念，方是正途。若有异心歹念，此刻退出，尚可保全颜面；一旦‘心镜’高悬，便再无回头之路，祸福自负。”
神念落下，场中依旧一片死寂，无人动弹。或是自认道心无亏，或是不愿临阵退缩失了颜面，或是另有图谋，众人皆固守原地，目光沉沉地望着平台上方。
灰袍太上长老微微颔首，神色无波：“既如此，试炼开始。”
话音未落，七位太上长老同时抬手，指尖结出玄奥无比的印诀，指尖灵光流转，与问心台的石纹遥相呼应。
嗡——
一声低沉的嗡鸣自问心台深处响起，整座平台骤然震颤，淡青色的台面瞬间亮起璀璨清光，那些天然形成的细密纹路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如活过来一般，流淌着柔和却穿透力极强的灵光，顺着石纹蔓延至整个平台，将众人笼罩其中。
清光升腾汇聚，在平台正上方百丈高处，缓缓凝聚成一面巨大的古镜，介于虚实之间，朦胧而威严。镜框非金非玉，呈混沌灰色，云雷龙虎的古老图腾虚影在镜框上缓缓流转，似在低语，似在咆哮，透着上古先民的敬畏与天地初开的苍茫；镜面并非清晰映照人像，而是覆着一层朦胧的乳白色光晕，光晕不断荡漾起伏，如同一汪盛着世间所有心绪的深潭，藏着窥探人心、显化本我的无上威能。
这便是萧家镇族至宝之一——太虚心镜的投影。虽非本体亲临，但其映照心魂、显化心魔、窥探执念的神通，已然足以令寻常修士闻之色变，心惊胆战。
心镜高悬的刹那，林清悦便觉一股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的力量悄然笼罩下来。这力量不压迫肉体，不阻滞灵力，却直抵神魂意识层面，温和却不容抗拒地缓缓渗透，仿佛一双洞察一切的眼眸，要将她内心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丝心绪都彻底照亮，无所遁形。
她心神微动，没有丝毫慌乱，立刻收敛所有杂念，依循昨夜静修所悟，将心神沉入丹田深处的混沌道婴之中。刹那间，灰蒙蒙的混沌气流自丹田升腾而起，如云雾般萦绕识海，凝聚成一层看似稀薄、实则蕴含天地演化之妙的屏障——既不强行抗拒心镜的探查（那般只会欲盖弥彰，引人生疑），又能将核心隐秘隔绝在外，同时让自身灵台保持一片澄澈空明，不惹半分嫌疑。
这便是她推演的应对之法：以混沌之道的包容与演化特性，模拟出“心境空明、无有滞碍”的状态，再适当开放一些表层记忆与心绪——皆是她此界修炼以来的经历与感悟，真实无虚，足以应付心镜的初步映照。
太虚心镜的乳白色光晕缓缓流转，如流水般扫过场上每一位试炼者，无声地探查着众人的道心与执念。
大多数萧家子弟身上，心镜映照出的景象清晰可见：有人显现出寒夜苦修、磨砺己身的执着，有人映照出守护家族荣耀、扞卫宗门根基的赤诚，有人则浮现出对修炼资源的渴求、对地位权势的向往，或是对某次失利的不甘、对强敌的忌惮……这些皆是修士正常的心绪波动，虽有杂念，却未堕入邪途，只要不偏激、不阴暗，便不会影响试炼结果。
当镜光扫过萧云霆时，他的身体骤然僵硬，指尖微微颤抖，周身气息出现一丝紊乱。镜面之中，快速闪过他昨日在栖霞屿落败时的惊骇、羞愤与狼狈，还有对林清悦那诡异灰色气旋的深深恐惧，紧接着，又浮现出对祖父一系处境的忧虑、对自身前途的忐忑，种种情绪交织缠绕，杂乱无章，尽显内心的惶恐与不安。
但他显然早有准备，猛地咬牙，额角青筋微跳，强行运转家传心法，压制翻涌的心绪，稳住动荡的神魂。片刻后，那些杂乱的景象渐渐淡去，镜光最终定格在他于雷池中淬炼肉身、磨砺灵力的画面上，虽有刻意掩饰之嫌，却也勉强通过了心镜的初步映照。
萧逸那边，景象则简单得多。镜光落下，并未显现太多繁杂画面，唯有一片深邃平静的星海，星海之中，紫电生灭不定，山河虚影沉浮流转，透着一种包容天地、坚定不拔的道韵，无半分杂念，无半分虚饰。七位太上长老的目光在他身上微微停留，眼底闪过一丝赞许，悄然颔首。
终于，镜光流转至林清悦身上。
就在那乳白色的镜光笼罩她的刹那，异变陡生！
原本平静荡漾的镜面，骤然掀起滔天波澜，如一滴浓墨坠入清水，又如一块巨石砸向平湖，剧烈的波动扩散开来，连周遭的云气都随之翻涌动荡。镜光之中，并未立刻显现出清晰的景象，反而先涌现出一大片深邃、混沌、不断翻涌的灰色——那灰色绝非死寂，其中仿佛有地火风水奔涌不息，有日月星辰生灭轮回，有无穷无尽的微粒在碰撞、组合、消散，蕴藏着天地未开时的最原初混乱，却又隐隐遵循着某种至高至简的演化规律。
一股古老、浩瀚、苍茫的气息，即便只是透过太虚心镜的投影显现，也如惊雷般炸在在场众人的心头，令七位太上长老神色骤变，令一众萧家子弟心神震颤，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混沌初开之象？！”一位红脸膛的太上长老再也按捺不住，低呼出声，双眸之中精光爆射，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混沌道源，乃是传说中的无上大道，纵观修真界千万年，也极少有人能触及，今日竟能在一个年轻女子身上窥见端倪！
七位太上长老不敢有半分懈怠，同时加大法力输出，指尖印诀愈发玄奥，全力稳固太虚心镜的投影，生怕镜面崩碎，错失这难得的景象，亦怕混沌气息失控，波及试炼者。镜面中的灰色翻涌得愈发剧烈，心镜的探查之力如同探入无尽泥沼与迷雾，拼尽全力想要深入，却始终难以捕捉到稳定清晰的“心绪画面”，只能在混沌气流中徒劳穿梭。
林清悦心神紧绷，死死守住混沌道婴，竭力掌控着混沌之气的流转节奏——既不完全封闭自身，以免引人生疑；也绝不允许心镜的探查之力触及核心隐秘——那些关于地球、关于穿越的记忆，是她此生最大的底牌，亦是最大的破绽，绝不能暴露分毫。
她将大部分心神，都用来模拟、引导心镜的探查方向——皆是她在此界的亲身经历与道心感悟：绝境之中引动混沌之气、重塑经脉的艰难，丹田内混沌气旋凝聚、道基初成的豁然，面对强敌时演化混沌归元印、吞噬雷霆的决绝，孤身立于山巅、仰望星空、思索混沌终极意义的沉静，还有一丝对归墟海眼的好奇、对未知机缘的探寻、对自身道途更进一步的热望……
这些片段真实无虚，只是经过混沌之气的“过滤”与“包装”，显得愈发朦胧、神秘，与混沌大道的意境完美契合，既不突兀，又能巧妙隐藏核心隐秘。
渐渐地，镜中翻涌的灰色缓缓平息，并未完全散去，反而如底色般沉淀下来，那些修炼与感悟的片段在灰色底色中沉浮闪烁，隐约可见。最终，镜光定格在一幅画面之上：林清悦闭目盘坐，周身萦绕着柔和的灰色混沌气流，眉心一点混沌灵光若隐若现，神色平静而坚定，眼底唯有对大道的执着与向往，无半分世俗杂念，无半分阴私歹念。
虽过程异象惊人，远超寻常试炼者，但最终显现的道心，看似纯粹而坚定，一心向道，并无不妥。
七位太上长老相视一眼，神念快速交织，低声交流：
“混沌道源，果然非凡。心镜映照之下，竟显开天之象，此女的根骨与机缘，实属罕见。”
“道心倒算纯粹，一心执着于道途，无太多世俗贪念、权欲杂念。那一丝对机缘的热望，乃是修士常态，情理之中。”
“只是……太过‘干净’了。混沌之道包容万物，兼收并蓄，按理来说，修此道者的心绪也该驳杂几分，这般纯粹无垢，反倒透着几分刻意掩饰的痕迹。”
“或是其混沌功法特殊，能将杂念尽数化入混沌，消融于无形？不必急于定论，且再观后续试炼，自有分晓。”
短暂的交流过后，灰袍太上长老的神念再次响起，覆盖全场，语气依旧平和，却多了几分凝重：“第一关，‘心镜映照’已毕。诸位道心基础尚可，暂无大奸大恶之徒。然，映照仅为表象，心魔执念，往往深藏于灵台深处，不易察觉。今日试炼，重在炼心，而非验心——第二关，‘幻境炼心’，开启！”
话音未落，七位太上长老指尖印诀再变，周身灵光暴涨，与太虚心镜的投影遥相呼应，引动问心台深处的阵法之力。
刹那间，问心台上清光大盛，万丈霞光自台面迸发，那高悬的太虚心镜投影骤然降下数十道乳白色光柱，如银蛇般穿梭，精准地将每一位试炼者笼罩其中，隔绝了彼此的气息与视线。
林清悦只觉眼前一花，周遭的清光、云海、问心台，乃至耳边的风声，瞬间模糊、扭曲、消散，天地间只剩下一片混沌的白光，令人心神恍惚。
待视线再次清晰时，她已然不在问心台上。
脚下是冰冷坚硬的黑曜石地面，触手生寒，布满了深浅不一的裂痕，裂痕之中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发黑发暗。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刺鼻的血腥味，混杂着皮肉焦糊、灵力爆炸后的硝烟气息，呛得人胸口发闷。抬头望去，天空是一片令人心悸的暗红色，如同凝固的血液，沉沉压下，不见半分天光，唯有几道血色雷霆在云层中隐现，发出沉闷的轰鸣，透着毁天灭地的气息。
四周，断壁残垣林立，昔日巍峨恢弘的殿宇大半崩塌，燃烧的木梁、碎石块散落一地，跳动的妖火舔舐着殿宇的残骸，发出噼啪声响；破碎的阵法灵光如同垂死的萤火虫，在废墟中明灭不定，转瞬即逝。嘶喊声、兵刃碰撞的铿锵声、灵力爆鸣的轰鸣声、妖兽的狂怒吼啸声、修士的濒死哀嚎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震耳欲聋，交织成一曲绝望的毁灭之歌。
这里是……紫霄神山？
不，是正在遭受灭顶之灾、几乎化为一片焦土的紫霄神山！
身披各色奇异鳞甲、面目狰狞的妖族修士，驾驭着黑风毒雾、气息阴邪的魔修，还有少数身形诡异、似人非人的诡修，如同潮水般从破损的山门处涌入，与萧家修士展开惨烈厮杀。昔日并肩论道的同门，倒在血泊之中，气息断绝；熟悉的灵峰被妖火焚烧，灵气枯竭；曾经繁华的山门，沦为人间炼狱，惨不忍睹。
幻境！而且是最能动摇修士道心根基的“灭门之劫”幻境！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愤怒，还有一丝深埋心底的绝望，不受控制地从林清悦心底翻涌而出，直冲灵台。即便她明知这是幻境，明知眼前的一切皆是虚妄，但眼前的景象太过真实——气息的细节、声音的质感、灵力波动的强弱，甚至同门临死前的眼神，都无可挑剔，精准击中了她内心最深处对“归属”与“安全”的隐性渴望，也勾起了她对孤身无依、直面绝境的深层恐惧。
林清悦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负面情绪，丹田内的混沌道婴急速旋转，一股清凉温润的灰色混沌气流瞬间流遍全身，如同清泉洗心，将那股悲怆、愤怒与绝望缓缓冲淡、消融。
“守住本心，不为幻境所惑，这一切，皆是虚妄。”她在心中默念，心神愈发沉静，目光锐利地扫过眼前的战场，没有沉溺于悲戚，而是快速观察着幻境的运转规律。
很快，她便发现了端倪。这幻境并非单纯复刻她对“宗门”的印象——她本就对萧家无太深的归属感，所谓的“灭门之劫”，更多是幻境结合她潜意识中的恐惧，刻意构筑的考验；更诡异的是，这幻境似乎拥有自主“感知”能力，能捕捉她的情绪波动与应对方式，并随之调整攻击强度与场景细节，步步紧逼，试图击溃她的道心。
就在这时，几头气息凶悍的狼妖发现了孤身伫立的林清悦，它们身形矫健，身披漆黑鳞甲，猩红的眼眸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嘴角滴落腥臭的涎水，发出震耳的咆哮，如离弦之箭般朝着她扑来，妖力裹挟着腥风，凌厉异常，堪比元婴中期修士的全力一击。
林清悦眼神一冷，心神微动，指尖凝出一缕灰色混沌剑气，并指如剑，猛地激射而出。剑气过处，空间微微扭曲，狼妖体表凝聚的妖力护盾如同冰雪遇阳春，瞬间消融瓦解，毫无抵抗之力；紧接着，混沌剑气穿透狼妖的躯体，将其血肉筋骨尽数分解，化为最基础的精气，被剑气瞬间吸纳，反倒让那缕混沌剑气壮大了一丝。
混沌之道，本就善于化解万般能量，兼容万物，无论妖力、魔力，还是灵力，皆可化为自身养料。
她没有停留，身形如鬼魅般在混乱的战场中穿梭，步伐轻盈而迅捷，避开漫天飞舞的术法与兵刃，同时指尖不断凝出混沌剑气，或是演化简易的混沌印诀。所过之处，妖族的妖火、魔修的黑雾、倒塌建筑的火焰，甚至修士爆散的灵力，只要被她的混沌灵力触及，皆会被快速分解、转化，不仅难以对她造成实质性伤害，反而成了滋养混沌之气的养料。
她在适应幻境的规则，更在主动破解幻境——这幻境虽逼真无比，终究是由阵法之力结合试炼者心念构筑而成，其本质仍是能量与意念的聚合体，只要找到其运转的“节点”或“核心规律”，便能破局而出。
片刻后，林清悦敏锐地察觉到，无论战场如何惨烈，无论厮杀如何激烈，天空那片暗红色的色调始终未曾改变，沉闷而压抑；更关键的是，西北角的方向，那暗红色格外浓郁，如墨汁般凝聚，隐隐传来一股令人心神不宁、神魂刺痛的诡异波动，与幻境其他区域的能量波动截然不同。
那里，是幻境的核心？还是……有人刻意布置的“意外”？
就在她心念微动，准备动身前往西北角一探究竟时，异变再生！
一道隐蔽到极致的乌光，几乎与周围的毁灭气息、黑雾融为一体，毫无征兆地从她侧后方一片燃烧的断墙阴影中射出！速度快如闪电，快到超越了元婴修士的反应极限，目标直指她的后心要害，带着一股无声无息的死寂之气，令人防不胜防。
这不是幻境本身的攻击！
林清悦心神剧震，瞬间便判断出端倪——乌光之中，蕴含着一种极其阴毒、霸道的诡异力量，专门腐蚀神魂与生机，穿透力极强，绝非问心试炼应有的考验强度！
是萧震寰所说的“意外”！是潜藏在暗处的敌人，借着幻境的掩护，对她发动的致命暗杀！
汗毛倒竖之际，丹田内的混沌道婴发出预警般的剧烈震颤，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瞬间席卷全身。千钧一发之际，林清悦甚至来不及完全转身，心念急转，周身的混沌之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汇聚于后心，凝聚成一道凝实如灰色水波的护盾——正是混沌归元印的防御形态，“归元守一”！
嗤——！
乌光精准击中混沌护盾，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却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侵蚀声，如同烧红的烙铁落入冷水，白烟袅袅升起。那阴毒的力量疯狂钻蚀，如同附骨之疽，死死黏在护盾之上，快速消融着混沌灵力，灰色的护盾瞬间变得黯淡无光，剧烈波动，随时可能崩碎；与此同时，一股冰寒刺骨、带着无尽恶念的力量，顺着护盾与她的灵力联系，直透神魂，让她忍不住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神魂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
这乌光的威力，远超普通元婴修士的偷袭，已然无限接近化神之境！而且手法阴毒，显然是精心准备的杀招，目的便是要在幻境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取她性命，嫁祸给试炼的“意外”。
林清悦强忍神魂刺痛，借着乌光的冲击之力，身形猛地向前疾掠数丈，拉开距离，同时反手一扬，一道比此前更加凝练、更加凌厉的混沌剑气斩向那片燃烧的断墙阴影——剑气裹挟着混沌之力，所过之处，黑雾消散，火焰熄灭，空间微微震颤。
然而，剑气没入阴影之中，却如同泥牛入海，只激起一阵淡淡的能量涟漪，便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偷袭者显然深谙隐匿之术，一击不中，便立刻远遁或彻底隐匿气息，再无半分踪迹，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但这一击，却让林清悦彻底警醒，心底的寒意愈发浓重——这问心幻境，不仅是磨砺道心的试炼场，更成了敌人实施暗杀的绝佳掩护！对方能如此精准地在幻境中定位她的位置，能精准掌控幻境的节奏、避开阵法的监控，甚至能发出超越试炼规格的攻击，说明其要么对问心台的阵法了如指掌，要么……本身就与萧家内部之人勾结，甚至拥有操控幻境的部分权限！
心念电转间，林清悦不再犹豫——待在原地，只会成为敌人的活靶子，被动挨打；唯有主动出击，找到幻境核心，或是揪出偷袭者的踪迹，才能掌握主动权。混沌之道，本就不在于固守，而在于主动演化、险中求进、破局而生！
她眼神一凝，身形化作一道淡灰色流光，不顾周遭不断涌现的妖物魔影，径直朝着西北角那片暗红最浓郁的区域冲去。
沿途，幻境仿佛被彻底激怒，无数妖物魔影凭空凝聚，数量远超此前，疯狂阻拦她的去路；天空之上，血色雷霆轰然落下，威力无穷；大地开裂，滚烫的岩浆喷涌而出，化作一片火海，试图将她吞噬。
林清悦将混沌归元印施展到极致，周身混沌气流暴涨，形成一道厚厚的防护罩，遇妖则斩，遇火则化，遇雷则吞，硬生生在毁灭的洪流中开辟出一条道路。她的眼神越来越亮，没有恐惧，没有慌乱，唯有直面危险、探寻真相的冷静与锐利，道心在绝境的磨砺中，愈发坚定。
紫霄问心台上，七位太上长老的眉头同时紧锁，神色凝重至极，周身气息也变得愈发沉凝。
“幻境出现异常波动！西北区域的阵纹灵力流向紊乱，有外来能量介入！”
“有隐晦的外来神念试图干扰幻境运转，手法极其隐蔽，若非我们全力监控，根本无法察觉！”
“刚才……是不是有超越试炼规格的阴毒能量反应？目标似乎是……林清悦？”
“立刻锁定林清悦所在的幻境区域，放大监控！加强阵法防护，严防外来势力干扰！有人竟敢在问心台、在我们眼皮底下动手，简直是胆大包天！”
灰袍太上长老眼中寒光一闪，语气冰冷，低喝出声：“启动‘镜影回溯’，复盘刚才的能量波动，务必找出那暗中出手之人！所有人，全力维持阵法稳定，加固幻境屏障，一旦发现异常，立刻介入，绝不姑息！”
话音落下，七位太上长老同时加大法力输出，指尖印诀玄奥多变，问心台上空的太虚心镜投影光华大放，镜面之中，快速倒映出林清悦所处幻境的实时画面，尤其是西北角区域的能量变化、那道诡异乌光的轨迹，皆被清晰标注、放大，一丝一毫都未曾遗漏……
而幻境之内，林清悦已然冲破层层阻拦，逼近了那片暗红最浓郁的区域。
眼前的景象，却超出了她的预料——并非她猜测的阵法核心，也并非偷袭者的巢穴，而是一座崩塌了半边的殿宇，形制熟悉，赫然是栖霞屿上，她居住的客卿别府。
府内，昔日清澈见底的灵泉已然干涸，泉底布满碎石与焦痕；那座她常用来静修的竹楼，已然倾颓倒塌，竹片被焚烧得焦黑，散落一地；庭院中的灵草灵药，尽数枯萎焦死，再无半分生机。
而在这片废墟的中央，一道身影背对着她，身形挺拔，衣袍熟悉，正缓缓转过身来。
当林清悦看清那张脸时，即便她道心坚定，历经生死，也不由得心神巨震，瞳孔骤然收缩，周身的混沌气流瞬间停滞了一瞬，心底掀起了滔天巨浪——
那张脸，竟与她自己，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