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峰石室,万籁俱寂,唯有陆凡悠长而富有韵律的呼吸声,如同沉睡巨龙的吐息。混沌灵力与淡金色的气血之力在他体内周天运转,不断修复着之前因龙魂暴走而受损的经脉,稳固着筑基后期的境界。
然而,他的心神却并未完全沉入修炼。
意识海中,那被李青云以无上法力强行镇压下去的龙魂印记,虽然不再翻腾咆哮,却如同一块烧红的烙铁,沉寂中蕴含着令人不安的灼热。更让他心悸的是,一丝极其微弱、却如同附骨之疽般的混乱低语,始终在他神魂本源的最深处萦绕不去。
那不是龙吟,不是任何已知的语言,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意识层面的诱惑与扭曲,充满了毁灭、杀戮、吞噬的欲望,仿佛来自宇宙诞生之初的混乱深渊。
他知道,这是心魔。是因龙魂反噬、力量暴涨而滋生,亦或是他这异界灵魂与龙魂结合后产生的未知隐患。
李青云让他闭关,不仅仅是稳固修为,更是要他凭借自身之力,渡过这心魔之劫。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不知是昼是夜。
陆凡谨守《混沌筑基篇》中记载的“抱元守一,灵台空明”之法,试图将那混乱低语摒除在外。混沌灵力如同温暖的潮水,一遍遍洗刷着识海,抚平躁动。
起初,效果尚可。那低语如同远山的回声,模糊而遥远。
但渐渐地,随着他心神愈发沉静,那低语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具有蛊惑力。它不再仅仅是杂音,开始演化出具体的景象与声音。
“……屈服吧……释放你真正的力量……”
“看呐,那些蝼蚁般的同门,那些道貌岸然的长老……他们畏惧你,猜忌你……何不将他们统统撕碎?让龙焰焚尽这虚伪的仙门!”
意识海中,幻象滋生。他看到了林寒那怨毒的眼神,看到了苏昊那温润笑容下的冰冷,看到了无数弟子指指点点的鄙夷,看到了高台上诸位峰主那审视、忌惮的目光……最后,画面定格在敖战那充满杀戮意志的屠龙罡气,以及雷震霄那狂暴的紫色雷霆之上!
愤怒、不甘、暴戾、毁灭……种种负面情绪如同野草般疯长,被那深渊低语不断放大、催化!
他体内的龙血再次隐隐沸腾,那沉寂的龙魂印记也开始微微发烫。
“不!这不是我的意志!”陆凡在心中怒吼,混沌灵力疯狂运转,试图压制。
“何必抗拒?你就是龙,是高踞九天的存在!这些桎梏,这些规则,都该被打破!吞噬!进化!成为唯一的至尊!”
低语变得更加高亢,充满了狂热。幻象再变,他仿佛看到自己化身万丈金龙,爪撕苍穹,尾碎星辰,青玄门在龙息下化为焦土,无数修士在哀嚎中湮灭……一种掌控一切、毁灭一切的快感,如同毒液般侵蚀着他的理智。
“吼——!”
一声压抑的、充满痛苦与挣扎的低吼从陆凡喉咙中挤出,他额头冷汗涔涔,身体微微颤抖,皮肤下淡金色的光泽明灭不定,细密的龙鳞虚影若隐若现。
心魔劫,到了最凶险的关头!
一旦心神失守,被这毁灭欲望吞噬,他要么彻底堕入魔道,成为只知杀戮的怪物,要么就会因为力量失控而爆体而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他灵魂最深处,那属于“陆凡”、来自另一个名为“龙国”世界的本源意识,猛地亮起了一丝微光。那并非灵力,也非龙威,而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属于现代灵魂的理性、秩序与坚守。
一幅幅画面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前世熬夜加班的灯火,父母关切的眼神,朋友爽朗的笑声;今生初入青玄门的茫然,石室中苦修的孤寂,李青云那看似淡漠却数次维护的恩情,柳萱那友善的微笑,甚至……赵乾败北后的那句“心服口服”……
这些属于“人”的情感,属于“陆凡”这个个体的记忆与羁绊,如同磐石,牢牢定住了在毁灭欲望中沉浮的心神。
“我不是毁灭的龙……我是陆凡。”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如同利剑,斩破了重重迷障。
“混沌……非无序,乃包容,乃归一!”
《混沌筑基篇》的总纲在心间流淌而过,他对“混沌”的理解,在这一刻骤然加深!混沌并非混乱与毁灭,而是万物未分、阴阳未判的原始状态,是包容一切、衍化一切的根源!
他那灰蒙蒙的混沌道台,似乎感应到了他心境的蜕变,旋转速度陡然加快,散发出一种包容、承载、衍化的浩大意境!这股意境与他的心神融合,化作一股清凉的气流,逆冲识海!
“嗡!”
那蛊惑人心的深渊低语,在这股包容一切的混沌意境冲击下,如同冰雪遇阳,瞬间减弱、消散!那些毁灭的幻象也寸寸破碎!
与此同时,他意识海中那灼热的龙魂印记,似乎也受到了这股混沌意境的安抚与引导,那暴戾混乱的意志如同被洗涤般,渐渐平息下去。印记本身的光芒,似乎变得更加内敛、纯粹,与他神魂本源的联系,也变得更加紧密、顺畅了一丝。
并非压制,而是……初步的融合与引导!
不知过了多久,陆凡缓缓睁开双眼。
眸中一片清明,深邃如古井,再无之前的挣扎与暴戾。只有经历过极致混乱后沉淀下来的宁静与坚定。
他成功了。
不仅渡过了心魔之劫,稳固了筑基后期的境界,更重要的是,他对自身的力量有了更深刻的认知。龙魂之力固然强大,但必须由“我”来主导,而非被其奴役。混沌道体,其核心在于“包容”与“衍化”,而非单纯的吞噬与毁灭。
他内视己身,丹田内的混沌道台更加凝实,表面的金色纹路似乎也灵动了几分。体内的龙血奔腾有力,却温顺异常,如臂指使。灵魂深处的龙魂印记,虽然依旧散发着古老威严,却不再有那种格格不入的躁动,仿佛真正开始成为他力量的一部分。
“因祸得福……”陆凡长长舒了一口气,感受着体内前所未有的圆融与强大,他知道,这次的危机,反而让他因祸得福,在心境和力量掌控上,迈出了关键的一步。
他估算了一下时间,三日闭关之期将至。
就在他准备结束修炼,出关之时,眉心处的龙魂印记,再次传来一丝悸动!
但这一次,并非危机预警,也非感应到同源宝物,而是一种……玄之又玄的牵引感!仿佛在极遥远处,有什么东西,与他灵魂深处的这缕龙魂道韵,产生了某种跨越空间的共鸣!
方向,并非青玄门内,而是指向宗门之外,那广袤无垠的九州大地!
“这是……”陆凡心中一动,仔细感应。那牵引感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仿佛风中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但它确实存在,并且指向一个明确的方向——正东方!
难道,在青玄门之外,还有与这龙魂印记相关的事物?另一块龙语道纹石板?或者其他蕴含龙族传承的秘境?
这个发现,让陆凡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青玄门虽好,但终究格局有限,而且内部暗流涌动。这突如其来的感应,仿佛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更广阔世界的大门。
他默默将这股牵引感的方向记在心里。
此时,石室禁制传来波动,三日之期已到。
陆凡收敛心神,将所有情绪压下,恢复了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起身打开了石门。
门外,依旧是那名沉默的灰衣道童,躬身道:“陆师叔,太上长老传您前往青云殿。”
“知道了。”陆凡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衣袍,便随着道童前往峰顶。
青云殿内,李青云依旧盘坐云床。当陆凡踏入殿门的刹那,他那仿佛能洞彻虚实的目光便落在了陆凡身上,细细打量。
片刻后,他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心魔已渡,根基稳固,龙韵内敛。不错。”
显然,陆凡这三日的经历与进步,并未瞒过他的法眼。
“全赖师尊点拨,弟子侥幸过关。”陆凡恭敬行礼。
“侥幸?”李青云不置可否,淡淡道,“心魔之劫,唯有自渡。你能守住本心,明悟混沌真意,引导龙魂,此乃汝自身之造化。”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起来:“然,福兮祸所依。你身负之秘,经此一事,恐已引起更多关注。宗门大比尚未结束,前路依旧凶险。”
陆凡心中一凛:“弟子明白。”
“明日决赛,好自为之。”李青云说完,便闭上了双眼,不再多言。
“弟子告退。”陆凡躬身退出大殿。
站在青云殿外,看着脚下翻涌的云海和远处若隐若现的群山,陆凡的目光变得悠远。
宗门大比的决赛,东方那莫名的牵引,隐藏在暗处的觊觎与杀机……
前路漫漫,挑战丛生。
但他心中并无畏惧,反而涌起一股豪情。
心魔已斩,龙魂初定。
是时候,在这青玄门的舞台上,真正展现出属于他陆凡的光芒了!
也为将来,探索那更广阔的天地,打下坚实的基础!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灵气,转身朝着石室走去,准备以最完美的状态,迎接明天的决赛。
潜龙出渊,历经心魔淬炼,其鳞爪,将更加锋锐!其目光,将更加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