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远缓缓睁开双眼。
青石地面纹理清晰,四周的青色结界也依旧静默伫立,将他们严密地包裹其中。
他的目光微转,看向身旁的林志天。
小小的身影依旧盘膝而坐。
林志天的眉头已经完全舒展开来,没有了先前的紧蹙。
虽然苍白的小脸上,仍旧透着几分虚弱。
但他的呼吸却早已趋于平稳,不再是之前那般急促混乱。
显然,林志天的心魔,已被彻底斩断。
赵远的心头,那根紧绷已久的弦,终于松懈下来。
片刻之后,林志天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他缓缓睁开了那双湿润而明亮的眸子。
起初,他的眼神中充满了茫然,像是刚从一场漫长的沉睡中醒来。
他的目光在四周迟疑地巡梭着。
直到他的视线,最终落在赵远那张疲惫却温和的脸上。
“阿天?”
一瞬间,林志天的双眸,像是被雨水洗刷过一般,变得格外清澈。
眼底深处,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深深的依赖,如同潮水般涌现。
他那白皙的小手,不自觉地、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地,伸向赵远的衣袖。
似乎是想抓住什么,想确认什么。
他张了张口,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轻得几乎听不见。
“舅舅……”
这个称呼,充满了童稚的软糯,与方才幻境中青年林志天那撕心裂肺的呼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林志天那双稚嫩的眼睛,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赵远。
他的目光,像是要穿透赵远,直抵他的灵魂深处。
小小的脸上,渴望被确定的情绪,浓烈得几乎要化作实质。
赵远的心脏,仿佛被某种柔软而坚韧的力量紧紧包裹。
他明白,林志天想要听到的,不仅仅是一个回应。
他想要的是一个承诺,一个无论幻境如何扭曲,现实如何变幻,他都不会被抛弃,不会被背叛的,永恒的保证。
赵远伸出手,轻轻地,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郑重,覆上林志天那只搭在他衣袖上的小手。
他的掌心,暖意透过薄薄的衣料,清晰地传递过去。
他看着林志天的眼睛,声音低沉而坚定,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阿天。”
“你听好。”
“舅舅永远不会骗你,永远不会离开你。”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背叛你。”
“你是我唯一的家人。”
“你是我,最亲爱的人。”
“永远。”
最后两个字,赵远说得格外用力。
林志天的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
那不是悲伤的泪水,而是释然,是安心,是无边黑暗中终于抓住唯一救赎稻草的感动。
他紧绷的肩膀,无声地塌了下来。
先前在幻境中,那压在他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来的所有阴霾,所有猜疑,所有痛苦,都在赵远这句斩钉截铁的保证中,消弭无形。
他内心深处,属于成年林志天的,那份对“家人”的极致渴求,与小林志天对赵远全然的信任,在此刻完美契合。
就在林志天心中,心魔彻底消散,道心重塑的刹那。
异变,骤然降临。
没有任何预兆,只是一个瞬间。
林志天小小的身体上,突然爆发出一股璀璨夺目的光芒。
一股无法言喻的剑意,锋锐而浩瀚,如同苏醒的神龙,从他体内冲天而起。
紧随其后的,是磅礴到令人窒息的灵力波动。
那股灵力狂潮,势不可挡,直接冲破了宋河长老为林志天准备的“敛息纱”。
“嗤啦——”
灵光闪烁间,敛息纱化为几缕残破的布絮,飘然落地。
林志天此刻的真实修为,在磅礴的灵力激荡下,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了所有长老的眼前。
——赫然是炼气五重,炼气中期!
主持考核的三长老,原本因林志天心魔暴动而紧蹙的眉头,在察觉到敛息纱破碎的瞬间,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怒意。
在他看来,这显然是某种隐瞒修为的作弊手段!
然而,这丝怒意仅仅持续了一刹那。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从细微的愠怒,瞬间转为彻底的、无法掩饰的震惊。
他那双锐利的眼眸,死死地盯着林志天。
不仅是他,周围的宋河长老,白发长老,以及其他所有关注此地的修士,都面露不可思议之色。
因为,林志天身上的灵力波动,并没有因为敛息纱的破碎而静止在炼气五重。
那股由原初剑种和熵灭炎心融合而产生的能量,此刻犹如决堤的洪流,在他的经脉中汹涌奔腾。
林志天的境界,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闻所未闻的速度,迅速飙升。
六重!
一股更为强大的灵力气势,从林志天体内喷薄而出。
七重!
周围空气似乎都被这股骤然暴涨的气息震荡,发出阵阵细密的嗡鸣。
八重!
林志天的身体周围,隐约浮现出一层淡淡的剑影,流转着纯粹而古老的韵律。
九重!
磅礴的灵气,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识海。
整个广场,此刻仿佛只剩下林志天一个中心。
所有长老的目光,都凝固在震惊之中。
炼气大圆满!
一个十岁的孩子,眨眼之间,从炼气五重冲至炼气大圆满。
这简直是修仙界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奇迹。
赵远的脸上,浮现出抑制不住的欣慰笑容。
他静静地看着林志天,眼底满是赞叹。
为这个小小的身影,感到由衷的骄傲。
林志天,值得所有最好的。
他知道,这仅仅只是林志天蜕变的开始。
待林志天周身的气势完全稳定,所有的异象也逐渐收敛。
广场上,所有长老们才像是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惊醒般,发出几声抑制不住的低呼。
他们面面相觑,眼神中除了震撼,还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炽热。
林志天的资质,已然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这……这究竟是何等天资?”一位长老颤抖着声音,打破了寂静。
三长老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剧烈波动的心绪。
他的目光在林志天和赵远身上流转,最终落到宋河长老身上。
宋河长老,脸上写满了复杂的表情。
有震惊,有喜悦,更有几分看戏般的揶揄。
毕竟,他可是全程知晓林志天底细的。
三长老缓缓起身,走到林志天身前。
他仔细地感受了一番林志天体内那纯粹而稳固的灵力,脸上难掩惊叹之色。
他转过身,对身后的几位长老,声音沉重地宣布。
“根据宋家招募规则,问心幻境中,神魂受损,甚至暴走……”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
“此子,考核结果——不合格。”
此言一出,周围修士皆是哗然。
有人觉得可惜,有人觉得规则面前人人平等。
赵远的心猛地一沉,正欲开口。
三长老的语气却在下一刻,出现了一丝微妙的转折。
“但……”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
一个声音,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果决,突然从远处传来。
“三长老,且慢!”
“晚辈,恳请长老为这位小兄弟的考核结果,再做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