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里的笑声散去后,日子又恢复了往常的步调。
赵远最近迷上了射鸟,不是为了练功,纯粹是图个乐子。后山的林子里,他拿着一柄自己削的木弓,搭上最普通的铁簇箭,一上午就能收获颇丰。
宋宇琛多数时候就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看着他上蹿下跳。
“咻——”
一支箭破空而去,精准地钉住了一只正要振翅的肥硕山鸡。山鸡扑腾了两下,便没了动静。
“漂亮!”赵远跑过去捡起猎物,得意洋洋地冲宋宇琛晃了晃。
宋宇琛没接话,只是问:“你练剑的时候,若有这份专注,剑法早就大成了。”
“那不一样,”赵远把山鸡扔进背篓,拍了拍手,“练剑多无聊啊,一招一式都要按着剑谱来,错了还要被我爹骂。射箭多痛快,想怎么射就怎么射,中了就是好样的。”
他走到宋宇琛身边坐下,拿起水囊灌了一口:“再说了,那套《沧溟龙吟剑诀》,名字听着霸气,练起来又沉又滞,跟拖着条死龙在地上爬似的,累死个人。”
宋宇琛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划着,随口说道:“剑有剑势,弓有弓意。你使剑,总想着去驾驭剑,可你的性子跳脱,不喜束缚。你拉弓,却能人弓合一,心到箭到。或许,你天生就更适合弓。”
赵远愣住了,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他一直以为,修仙就是要练剑,他爹是宗主,用剑,那他自然也该用剑。
“适合弓?”他喃喃自语,随即眼睛一亮,“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大块头,你真是个天才!”
宋宇琛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夸奖弄得有些莫名,只道:“我只是随口一说。”
“不,你说得太对了!”赵远一拍大腿,站了起来,“我这就去找我娘说去!我不要练剑了,我要练弓!”
说完,他把木弓和背篓往宋宇琛怀里一塞,一阵风似的就往主峰跑。
宋宇琛看着他跑远的背影,拿起那支插在山鸡里的箭,拔了出来。
箭尖上,还残留着一丝纯净的星辰之力。
苏雪璃的暖阁里燃着清雅的凝神香。
她正临窗看着一卷古籍,见赵远火急火燎地闯进来,已经不能再习惯了。
“娘!”赵远冲到她面前,满脸兴奋。
“又闯什么祸了?”苏雪璃放下书卷,给他倒了杯温水。
“没有!”赵远一口气把水喝干,杯子往桌上一放,“娘,我不想练剑了!”
苏雪璃一顿,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问:“为何?”
“大块头说,我天生就适合用弓!”赵远把宋宇琛的话添油加醋地学了一遍,“我觉得他说的对!我练剑累得半死,还没什么长进。可我射箭,指哪打哪!娘,你跟爹说说,让我改练弓吧!”
苏雪璃放下书卷,静静地看着他,直到赵远被看得有些心虚,声音才小了下去。
“远儿,”她缓缓开口,“修行之路,并非儿戏。你自幼修习《星枢剑诀》,灵脉早已适应剑气的流转方式。”
“这就像一条河,河道已成,你现在要它强行改道,非但前功尽弃,甚至可能冲毁河堤,伤及根本。”
“可我就是不喜欢练剑嘛……”赵远小声嘟囔,拉着她的袖子开始晃,“娘,就让我试试,好不好?我保证,肯定比练剑练得好!”
苏雪璃叹了口气,正要再劝,一个冰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赵远身子一僵,慢慢转过头,果然看见他爹赵北辰站在门口,脸上罩着一层寒霜。
“让他自己来同我说。”
赵北辰走了进来,他身着常服,但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让整个暖阁的空气都凝重了几分。
赵远脖子一缩,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爹。”
赵北辰没看他,先是对苏雪璃点了点头,才转向赵远:“你要弃剑修弓?”
“不是弃,”赵远鼓起勇气,迎上父亲的视线,“是……是换一条更适合我的路。”
“适合?”赵北辰的语气听不出喜怒,“空口白牙,何以为证?跟我来。”
玄冥宗的演武场上,赵北辰负手而立。他随手一指远处百丈外的一根石柱,石柱顶端立着一枚铜钱,钱孔只有指甲盖大小。
“用你的弓,射穿它。”
赵远心里一咯噔。他那柄木弓,射个山鸡还行,想在百丈之外射穿铜钱孔,简直是天方夜谭。
“爹,我……”
“没有像样的弓?”赵北辰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屈指一弹,一柄通体乌黑、造型古朴的长弓落在了赵远面前。“这是‘惊鸿’,我早年用过的。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赵远握住惊鸿弓,一股沉凝的力量从弓身传来,比他那木弓重了何止百倍。
他咬了咬牙,搭上箭,运起灵力,瞄准那枚小小的铜钱。
风在吹,影响着箭矢的轨迹。距离太远,铜钱在他眼中只是一个模糊的小点。
他试了三次,三次都脱靶了。一次偏左,一次偏右,最好的一次,也只是擦着石柱飞了过去。
赵北辰一言不发,可那沉默的压力,比任何斥责都让赵远难受。
他的额头渗出了汗,握弓的手也开始发抖。他知道,自己快要失败了。一旦失败,就得老老实实回去练剑。
他脑子里忽然闪过宋宇琛的话。
“以柔克刚,气韵悠长……”
“你使得太过刚猛,自然事倍功半……”
对啊,我为什么非要用蛮力去射?
爹的《玄冥噬灵诀》霸道无比,娘的《霜华领域》清冷孤高,而自己的双生灵脉,恰好是这两种力量的融合。
一味刚猛,或者一味求柔,都不对。
那要如何?
赵远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那套让他头疼的剑诀,《沧溟龙吟剑诀》。名字里有个“龙”字,讲究的是气势连绵,刚柔并济,如龙游大海,时而潜藏,时而腾飞。
剑理如此,箭理亦然。
赵远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不再去看那枚铜钱。他深吸一口气,将体内属于星枢双影剑的灵力,试着按照《沧溟龙吟剑诀》的行气路线运转。
那股灵力不再是锋锐的剑气,反而变得绵长而柔韧,像是一条被唤醒的溪流,在他的经脉中缓缓流淌,最终汇聚于指尖。
他猛地睁开眼,拉开了弓弦。
这一次,他没有刻意瞄准,凭的是一种感觉,一种与天地间的风、与那枚铜钱之间微妙的联系。
“嗡——”
弓弦震响,箭矢离弦。
那支乌黑的箭矢在空中划出一道奇异的轨迹,箭身周围的灵力被牵引着,竟隐约形成了一道淡淡的、由星光与血气交织而成的龙影!
星龙摆尾,矫夭游弋,宛如一条小小的星辰蛟龙,在空中一闪而逝。
“叮!”
一声清脆的撞击声传来。
百丈之外,那枚铜钱被从中贯穿,牢牢地钉在了石柱上。
赵远喘着粗气,几乎脱力。
演武场上一片寂静。
苏雪璃的脸上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
赵北辰久久没有说话,他看着那支仍在微微颤动的箭矢,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最后,他的视线越过赵远,望向了后山跨院的方向。
“将剑诀的意,融于弓道之中……”他缓缓开口,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赵远说,“确有几分巧思。”
他转过身,对赵远道:“从今日起,你的功课加倍。你自小修习的《星枢双影剑诀》是根基,不可懈怠。”
“弓道一途,既然你已有所领悟,也可继续精进,我会为你另寻名师。但,你今日箭术的意,源于剑道,便要从剑道中求。在你寻到名师之前,那套《沧溟龙吟剑诀》,不许停。”
赵远一愣,还没反应过来。
“至于你那个朋友,”赵北辰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让他好生修养,宗门之内,无人会去打扰。”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留下一个挺拔的背影。
赵远呆在原地,好半天才明白过来。
爹这是……同意了?
他不仅同意了,还认可了宋宇琛是他朋友!
一股巨大的喜悦冲上心头,他扔下手中的惊鸿弓,咧开嘴,转身就朝着跨院的方向跑去。
他要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那个大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