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宿未眠，赵远脑子里的弦却一直紧绷着。
直到天光顺着破烂的门框照进来，他才感觉浑身酸痛，骨头架子都快散了。
身侧的热源动了动，一条手臂和一条腿同时缠了上来，将他箍得更紧。
赵远偏过头，林志天蜷在他身边，脸颊还带着睡熟的红晕，呼吸平稳。这孩子睡着的时候，倒是真有几分少年人的模样。
他试着抽身，刚一动，林志天就在梦里嘟囔起来。
“舅舅……别走……”
手臂收得死紧，整个人都贴了上来，姿势扭曲又霸道。赵远僵住，哭笑不得，这小子睡觉怎么跟八爪鱼似的。
正在他进退两难之际，院外响起了脚步声。
宋宇琛端着一个食盒，小心翼翼地从破碎的门边探进头来，脸上还挂着爽朗的笑。
“赵兄，小志天，我从膳堂带了……”
他的话戛然而止。
屋里的景象让他停下了动作。食盒被他稳稳端在手里，但人就那么杵在门口，一动不动。
屋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古怪。
赵远尴尬地想把林志天推开，就在他的手掌接触到林志天后背的瞬间，脑中那股奇异的感觉再次涌现。
【万灵通感】
没有系统提示音，神通被动触发。
一股庞大而汹涌的情绪洪流冲入他的脑海。那不是少年人对长辈的依赖，而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占有，是圈定领地般的宣告，是不容任何人觊觎的霸道。
在这股情绪之下，隐藏着更深的不安与恐惧，生怕怀里的宝物再次被人夺走。
赵远的手停在半空，浑身发冷。
系统那条红色的警告，不是空穴来风。
宋宇琛终于反应过来，他先是重重地咳了一声，像是要咳出这满屋子诡异的气氛。
声音在安静的屋里显得格外突兀。
“那个……赵兄，志天，涵虚真君也来了。”
他这话说得四平八稳，听不出半点情绪，但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精准地敲在了某个人的神经上。
话音刚落，上一秒还睡得死沉的林志天猛地睁开双眼。
那双眼睛里清醒透亮，没有半分刚睡醒的迷蒙，反而精光一闪而过。
他几乎是触电般从赵远身上弹了起来，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凌厉的风。
“师父来了？”
少年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惊慌，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自己压得皱巴巴的衣襟，一边飞速跳下床，站得笔直。
从八爪鱼到恭顺弟子，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到让人眼花缭乱。
赵远还僵在床上，脑子里嗡嗡作响，那股庞大而偏执的情绪洪流带来的冲击，还未完全散去。
他看着瞬间变脸的林志天，再回想方才感受到的那股恨不得将自己揉进骨血里的独占欲，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骨爬了上来。
这小子……
宋宇琛迈步走了进来，小心地绕开地上的门板碎块，将食盒稳稳当当放在桌上。
他走到床边，伸手拍了拍赵远的肩膀，压低了嗓门，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开口。
“你这外甥……”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最后看着已经站到门口、一副乖巧模样的林志天，摇了摇头，改口道：
“真是个……人才。”
院中，一个身穿玄色云纹道袍的身影已经静静站立。他身形清癯，须发皆白，只是站在那里，就有一种无形的威严弥散开来。
正是悬剑宗大长老，涵虚真君。
林志天快步走到他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弟子拜见师父。”
涵虚真君没有立刻叫他起来，而是扫了一眼屋内的赵远和宋宇琛，最后落在那扇破败的门上，没有说话。
院子里的空气都凝滞了。
“你跟我进来。”半晌，涵虚真君才开口，率先走进了屋子。
林志天一言不发，连忙跟上。
赵远和宋宇琛也站起身，齐齐行礼：“见过大长老。”
涵虚真君对他们二人点了下头，算是回应。他走到林志天面前，伸出手指，搭在了林志天的手腕上。
林志天垂着头，一动不动。
起初，涵虚真君神色还算平静，但片刻之后，他眉头缓缓皱起，搭在林志天手腕上的手指，也下意识地收紧了几分。
屋内安静得能听见清晨的风刮过破门的声音。
“志天。”
“弟子在。”林志天垂首应道，声音听不出情绪。
“你修为精进神速，已是金丹九重，这很好。”涵虚真君收回手，话锋一转，“但你灵力之中，为何夹杂着一股难以化解的戾气？。”
“这股气息污浊不堪，不似我悬剑宗堂皇正大的剑意，倒像是……魔道杀伐之气。”
宋宇琛心头一跳，下意识看向赵远。
林志天身体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猛地抬起头，那张清秀的脸上瞬间漫上浓浓的委屈和后怕。
“师父，弟子……弟子是太担心舅舅了。”他眼眶泛红，指了指赵远，“听闻舅舅被骨魇殿的人抓走，弟子心急如焚。这次外出历练，斩了几个魔修，这才不小心沾染上的。弟子知错了！”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眼泪说来就来，将所有原因都归结于对赵远的担忧，一番孝心简直感天动地。
赵远在旁边听得直咧嘴，这小子，真是天生的戏精。
宋宇琛更是看不下去了，他默默转过头，假装研究墙角的蜘蛛网。
涵虚真君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弟子这副模样，眼中的严厉终究是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对这个弟子，他一向是寄予厚望的。
“以后不许再如此冒失。”
他训斥了一句，但并未再深究。他转而看向从头到尾都保持着沉默的赵远。
“赵远。”
“大长老。”赵远上前一步。
“宗主有话，让我转告于你。”涵虚真君的表情严肃起来，“他说，你是时候去一趟九霄剑冢的四象境，取走孤鸿了。”
赵远心头一跳。
霄河图宗主终于肯让他去取回剑灵本体了。
涵虚真君顿了顿，又补充道：“宗主还说，那里有一样故人为你留下的东西。”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林志天。
“或许，也能帮你外甥化解这身戾气。”
此言一出，屋里另外两个人同时有了反应。
宋宇琛是单纯的惊讶，下意识看向赵远。
而林志天，则是直接抬起了头，直勾勾地盯着赵远，那里面翻涌着的情绪，复杂到让人无法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