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空气,几乎凝固。
青阳真君还在为“幽冥眷者”的古怪行径百思不解,涵虚真君则捻着胡须,陷入了沉思。
赵远端着茶杯,没有喝。
宋宇琛坐得笔直,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紧绷着。
只有林志天,他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所有的情绪。没有人注意到,他放在膝上的手,指尖正微微颤抖。
舅舅和宋师兄,果然有秘密瞒着他。
一个他被排斥在外的,关于骨魇殿,关于这世间污秽的秘密!
这个认知,像一根淬了寒冰的毒针,狠狠扎进他的心脏,泛起一阵尖锐的、密不透风的刺痛。
就在这时,一道只有赵远能听见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幽冥眷者”扬名东洲任务,当前进度15%!】
【评语:干得不错,但下次动静可以再大点,要的就是天下皆知!】
赵远:“……”
还带评语?
不过,骨四和骨六那两个家伙,确实比他想象中要能干得多。
他不由回想起返回悬剑宗的路上,骨六那话痨用传音小心翼翼地试探:
“眷者大人,属下不明,您为何要亲自犯险‘扬名’?若只是为了吸引火力,我们骨魇殿的幻形人偶之术天下无双,造个替身,保证连化神老祖都看不出破绽……”
当时骨四一声冷斥打断了他:“骨六,闭嘴!大人的深意,岂是你能揣测!”
可就是这句话,让赵远如遭雷击。
对啊!
替身!
系统让他以“幽冥眷者”的身份扬名,重点是“幽冥眷者”这个名号,一个符号!
而不是“赵远”这个人!
这个名号,可以是一个人,也可以是一群人,甚至可以是一个凭空捏造、令人闻风丧胆的组织!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便疯狂地在赵远脑海中生根发芽。
他原本的计划,是自己亲自上阵,小心翼翼地挑衅,在刀尖上跳舞,完成系统的任务。
至于他找来掩盖系统任务的诱饵借口......他根本没有信心,能在血魂殿,尤其是在那位殿主龚戾风的眼皮子底下反复横跳,还能活下来。
但骨六无心的一句话,却为他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
赵远放下茶杯,唇边勾起一抹淡笑。
看来他没猜错。
骨四和骨六听从他的指示,在东洲宣扬“幽冥眷者”的名号。
至于过程……那两个家伙显然选择了最直接、最粗暴,也最有效的方式。
虽然过程有些“偏激”,但结果,却让赵远十分满意。
一个亦正亦邪,行事乖张,实力强大,并且还处处维护“骨魇殿”名号的神秘势力。
这要是放在地球的八卦新闻里,绝对能上头条。
这“号”起得不错。
就在赵远心思流转之际,一道传音在他识海中响起,是宋宇琛。
“阿远,要不要把真相告诉两位长老?关于血魂殿伪装成骨魇殿的事。”
宋宇琛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急切。两位长老对骨魇殿的误解越深,他们后续行事就越发艰难,甚至可能将真正的盟友推向对立面。
告诉他们?
赵远端着茶杯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温润的杯壁。
怎么告诉?
说他其实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有个魔尊竹马叫九幽,如今的骨魇殿就是他的老巢,现在东洲这些烂事,全都是九幽的死对头血魂殿栽赃陷害?
这话要是说出口,别说青阳真君了,怕是涵虚真君第一个就要上来给他把脉,看看他是不是也中了“浊厄”,脑子不清醒了。
编个理由?说自己无意中从某本上古典籍里看到的秘闻?
这理由拙劣得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
一个悬剑宗涵虚亲传的舅舅,是如何得知远在中洲的两大魔道巨擘之间的龌龊的?这本身就是最大的疑点。
可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九幽和他的骨魇殿背上这口天大的黑锅?
赵远心里堵得慌。
那个疯子虽然行事乖张,却也实实在在地给了他庇护,甚至不惜耗费本源,强行与他缔结《生死同契》。
如今整个东洲正道都将矛头对准骨魇殿,一旦真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九幽就算再强,也必然元气大伤。
赵远看向桌上的封魔瓶。
他不想让血魂殿的阴谋得逞,更不想让九幽替人受过。
青阳真君还在愤愤不平:“这‘幽冥眷者’简直莫名其妙!帮我们杀邪修,却又护着骨魇殿的名头,真搞不懂他们想干什么!”
“师弟稍安勿躁。”涵虚真君缓缓开口,“此事处处透着蹊跷,还需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玉衡郡城几十万凡人,就快要被当成牲畜一样豢养,炼制那什么‘浊厄’,怎么从长计议!”青阳真君一拍桌子。
小院中的气氛,压抑到了顶点。
赵远忽然开口,打断了两位长老的讨论。
“两位真君。”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唰!唰!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涵虚真君,青阳真君,江若兰,还有一直沉默不语的林志天。
赵远站起身,对着两位化神大能微微躬身,然后,他抛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言论。
“关于骨魇殿,赵某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或许,你们所知的骨魇殿,并非真正的骨魇殿。”
整个院子,落针可闻。
青阳真君刚刚端起的茶杯停在半空,他甚至忘了自己要喝茶。
江若兰的脸上写满了错愕。
宋宇琛则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个正常人该有的震惊,但他垂在身侧的手,却悄悄握紧。
阿远他,终究还是决定说出来。
“你……你说什么?”青阳真君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涵虚真君没有说话,但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牢牢地锁定在赵远身上。
赵远迎着两位化神境强者的压力,面色不变,继续说道。
“我的意思是,有没有一种可能……如今在东洲各地散播‘浊厄’,残害凡人的,根本不是骨魇殿。”
他抬起手,指向桌上那个墨绿色的玉瓶。
“而是另一个,远比骨魇殿更加庞大、更加邪恶的势力。”
“一个来自中洲的魔道宗门。”
赵远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重磅炸弹。
“血魂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