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银杏叶铺满街道,沈星河推着装满旧物的纸箱走向回收站。纸箱最上层露出半截褪色的请柬,边缘的烫金花纹早已磨损,那是他与叶晚意婚礼的请柬。风掠过巷口,几片银杏叶飘落,轻轻盖住了请柬上两人曾经并肩微笑的剪影。
辞去外交部的工作后,沈星河在社区公益中心谋了份差事。曾经西装革履穿梭于国际会场的外交官,如今穿着深蓝色志愿者马甲,帮独居老人修理家电,教孩子们画水彩画。这份工作的薪水不及从前十分之一,但每当看到孩子们举着歪歪扭扭的画作喊他“沈老师”,或是独居的陈奶奶硬塞给他刚蒸好的南瓜饼时,他心里总会涌起一种久违的踏实感。
这天整理活动室时,沈星河在储物柜深处发现一个铁皮盒。打开后,里面装满了褪色的彩纸星星,每颗星星上都用娟秀的字迹写着祝福。他突然想起,叶晚意曾经说过,等他们有了孩子,要一起折一千颗星星挂在婴儿房。指尖摩挲着星星上模糊的字迹,那些被刻意封存的记忆再次翻涌——她坐在飘窗上折纸的侧影,台灯将她的发丝镀成金色,身旁散落着五颜六色的彩纸。
手机在这时响起,是社区养老院打来的电话。沈星河匆匆赶去,发现一位老人固执地守着过期的降压药不肯服用,理由是“这是儿子从国外寄来的,吃了就没了”。他蹲在老人身边,耐心地解释药物过期的危害,恍惚间竟想起叶晚意生病时,自己也是这样敷衍地安慰两句,便又投入到工作中。老人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小伙子,你说话的样子,和我儿子小时候真像。”
这句话像根细针,轻轻刺破了沈星河心里筑起的防线。他忽然意识到,曾经的自己何尝不是像这位老人的儿子一样,用物质代替陪伴,用忙碌掩饰疏忽。离开养老院时,暮色已经漫上天空,沈星河望着天边的火烧云,给过去的同事发了条消息:“帮我推掉驻联合国的任命吧,我想留在这儿。”
周末,沈星河接到社区儿童绘画比赛的邀请,担任评委。当他翻开作品集时,一幅名为《我的家》的画吸引了他的目光:歪歪扭扭的房子前,站着两个牵着手的小人,旁边写着稚嫩的字迹:“爸爸和妈妈永远不分开”。他的手指不自觉地颤抖,画中人物的发型和衣着,竟与他和叶晚意的婚纱照有几分相似。
颁奖仪式结束后,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怯生生地拉住他的衣角:“叔叔,你认识我妈妈吗?她说你是很好的人。”沈星河低头,看见女孩胸前挂着的校牌——叶小蝶,和叶晚意一样的姓氏,还有那双像极了叶晚意的眼睛。
就在这时,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蝶,又调皮了?”沈星河转身,叶晚意站在阳光里,手中抱着画具,浅色风衣被风吹起一角。她身后的画廊招牌上,“蝶影艺术工作室”几个字在阳光下闪着光。两人对视的瞬间,时光仿佛被按下暂停键,却又在细微处悄然流动。
“沈老师也在这儿?”叶晚意先打破沉默,语气自然得像是许久未见的老朋友,“小蝶总说长大后要当画家,原来是受了你的影响。”小女孩骄傲地仰起头:“沈老师教我们用树叶拓印,可好玩了!”
沈星河蹲下身,将获奖证书递给小蝶:“你的画很棒,继续加油。”他注意到叶晚意无名指上的银戒换成了一枚木质指环,纹路间嵌着细小的金箔,像是将破碎与新生融合在了一起。
告别时,叶晚意指了指街角的咖啡店:“要喝杯咖啡吗?小蝶去学舞蹈课,还有些时间。”店内播放着轻柔的爵士乐,叶晚意推来一杯手冲咖啡:“试试,埃塞俄比亚的豆子,有柑橘的香气。”
沈星河抿了一口,苦涩中带着清甜:“你好像变了很多。”
“人总是要变的。”叶晚意转动着咖啡杯,“去巴黎办展时,我遇到一位单亲妈妈画家。她带着孩子四处办展,虽然辛苦,却很快乐。那时我突然想,如果当初......”她的声音顿住,又笑着摇摇头,“不过没有如果,现在这样也很好。”
沈星河望着窗外飘落的银杏叶,终于鼓起勇气:“对不起,以前......”
“不用说对不起。”叶晚意打断他,“那段婚姻教会我独立,而离开你让我找到了自我。现在的我,是叶晚意,是画家,也是小蝶的妈妈。”她从包里取出一本画册,封面是《重生》的局部——金色纹路在阳光下流转,“这是我新出的画集,送你一本。”
翻开画册,每幅画旁都配有简短的文字。其中一幅画着两个背道而驰的人,却在各自的路上遇见了彩虹,下方写着:“分开不是终点,而是两个灵魂重新寻找方向的起点。”沈星河的视线渐渐模糊,他终于明白,有些遗憾不必执着弥补,有些错过本就是命运的礼物。
走出咖啡店时,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叶晚意指着远处的幼儿园:“我该去接小蝶了。”沈星河点点头:“有空的话,社区想办个艺术展,想邀请你当嘉宾。”
“好啊。”叶晚意转身时,风衣下摆扬起一片温柔的弧度,“这次,换我站在台上,为你讲讲这些画里的故事。”
沈星河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融入人群。街边的橱窗映出他的倒影,嘴角带着释然的笑。曾经以为失去是彻骨的痛,如今才懂,时光会将遗憾酿成酒,把错过写成诗。而那些未竟的篇章,终将在各自的人生里,找到最恰当的注脚。
暮色渐浓,沈星河将画集抱在胸前往家走。风卷起几片银杏叶,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他知道,故事从未真正结束,只是换了种方式,继续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