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内的沉默持续了很长时间,只有两人轻重不一的呼吸声交织。
云清辞面朝石壁,看似在闭目养神,脑海中却在飞速运转。
“锁情丝”的毒性如同附骨之疽,仅仅依靠厉战至阳体质的“缓解”,不过是饮鸩止渴,甚至可能加深对此等方式的依赖,这是云清辞绝对无法容忍的。
他必须尽快找到方法,至少要先压制住毒性,恢复部分行动力,才能谋划下一步。
他仔细回忆着古籍中关于“锁情丝”的记载。
此毒阴损,解法罕见,但并非无药可医。其中提到几味药材,虽不能根治,却能中和部分毒性,缓解症状,为寻找真正的解药或凭借自身功力逼毒争取时间。
那几味药材分别是:
生于极阴之地的“月影草”,色泽幽蓝,形如弯月;
长在至阳崖壁的“赤阳花”,花瓣如火,性烈;
还有最为罕见的,需在月圆之夜于灵泉之畔才能采摘的“星泪兰”。
眼下条件有限,月影草和赤阳花或许能在这片蕴含奇异能量的禁地边缘找到。
至于星泪兰,只能暂且搁置。
他需要厉战去辨认和寻找。
但这个杂役大字不识,更遑论识得珍稀药草。
云清辞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无奈。
他坐起身,目光落在洞内地面松软的泥土上。
没有纸笔,只能如此了。
厉战一直紧张地注意着云清辞的动静,见他起身,立刻也跟着站了起来,像个等待命令的士兵,却又不敢靠得太近。
云清辞没有看他,只是伸出纤长白皙的食指,在面前的泥地上,开始勾勒
他的画工极佳,即便只是用手指,寥寥数笔,一株形态优雅、叶片如弯月的幽蓝色小草便栩栩如生地出现在泥土上,旁边还简单画了它可能生长的潮湿、背光环境。
接着,他又在旁边画了一朵花瓣层层叠叠、状如烈焰的赤红色花朵,并标注了向阳、崖壁等特点。
画完后,他抬眸,目光平静地看向厉战,用指尖点了点地上的图案,声音清冷:“认识这两种草药吗?”
厉战连忙凑过来,蹲下身,瞪大了眼睛,仔细地看着地上的图案。他看得非常认真,眉头紧紧皱着,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地面上比划着,嘴里还喃喃自语:“这个……这个蓝色的草……好像在哪见过……”
云清辞心中微微一动,并未催促。
忽然,厉战猛地一拍大腿,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指着月影草的图案:“这个!这个我认得!叫……叫月亮草!后山背阴的深潭边上,有好多!夏天还会发蓝光呢!”
他又看向赤阳花,挠了挠头,“这个红花花……有点像,但我见过的没这么红,长在鹰嘴崖那边,太阳晒得最狠的地方,鸟都不敢落上去,烫爪子!”
月亮草?烫爪子?云清辞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名字粗俗,但描述的地点特征,却与月影草和赤阳花的生长习性完全吻合!
看来,这个杂役常年在山野间活动,对这些奇花异草虽不知其名,却熟知其形其性。
“很好。”云清辞压下心中的一丝讶异,维持着表面的冷淡
“本座需要这两种药草。你所说的深潭和鹰嘴崖,离此地多远?”
厉战想了想,比划着:“深潭近些,从这儿过去,大概……大概要走小半天。鹰嘴崖就远了,得翻过两个山头,一天都不一定够来回。”
他看了看云清辞苍白虚弱的脸色,担忧地说,“宫主,您……您在这等着,小人去采回来!”
“不行。”云清辞断然拒绝。他不可能完全将自己的安危和解毒的希望寄托在一个心思难测的杂役身上。
万一厉战一去不回,或者采错了药,甚至……动了别的心思?
他必须亲自确认。
“本座同去。”
“可是您的身子……”厉战急了。
“带路。”云清辞不再多言,扶着石壁,试图站起身。
然而,仅仅是这个简单的动作,就让他眼前一阵发黑,双腿酸软无力,险些栽倒。
厉战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要搀扶,却在云清辞冰冷的目光逼视下,硬生生停住了动作,双手僵在半空,满脸的焦急和无措。
云清辞深吸一口气,强撑着站直身体,尽量让自己的步伐看起来平稳。“走吧。”
厉战无奈,只好走到前面,一边用砍柴斧劈开挡路的荆棘藤蔓,清理出一条勉强可以通行的路径,一边一步三回头地注意着云清辞的情况。
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林间空气清新,鸟鸣清脆,但对于云清辞来说,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又像是拖着千斤重担。
脚下的碎石和盘踞的树根都成了巨大的挑战,茂密的灌木丛不断拉扯着他本就破损的衣袍。
他走得很慢,很艰难,额头上很快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呼吸也变得急促。
但他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维持着那份摇摇欲坠的骄傲。
厉战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想伸手虚扶,又怕惹他生气,只能紧张地张开手臂,像个笨拙的守护者,随时准备在他摔倒时接住他。
看着宫主那倔强而虚弱的背影,厉战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又酸又涩。
这段路对云清辞而言,漫长而煎熬。
身体的虚弱,林间的坎坷,以及身后那道时刻存在的、充满压迫感的目光,都让他感到无比的屈辱。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如此狼狈、需要依靠一个杂役才能在山林中行走的一天。
终于,在穿过一片尤其茂密的灌木丛后,前方出现了一小片相对开阔的空地。
厉战连忙快走几步,用斧头将最后几根带刺的枝条砍断,替云清辞清空了道路。
云清辞停下脚步,微微喘息着,借此机会稍作休息。
厉战转过身,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恰好落在他汗涔涔的、古铜色的宽阔背脊上,汗水沿着结实的肌肉线条滑落。
他抬手用胳膊抹了把额头的汗,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憨厚笑容,指着前方隐约传来水声的方向:“宫主,再往前一点,就到那个深潭了。”
云清辞抬起眼,看着前方那个为自己拨开荆棘、开辟道路的宽阔背影。
阳光在他周围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光晕,那高大的身影在此刻,竟莫名给人一种可以依靠的错觉。
他迅速压下心中这荒谬的念头,眼神却不可避免地变得复杂起来。
恨意依旧在,屈辱未曾消。
但这短暂的、被迫的“同行”,却也让他在极度的弱势中,看到了这个杂役身上某些超出预期的、难以简单定义的特质。
这一切,仅仅只是个开始。
前路漫漫,危机四伏,他们之间这种诡异而脆弱的关系,又将走向何方?
云清辞抿紧了苍白的唇,将所有的情绪重新封冻于那双冰眸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