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气在潮湿的空气中顽固地弥漫,如同无形的蛛网,粘稠而令人作呕。
四具尸体横陈在地,渐渐僵冷,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短暂而残酷的厮杀。
云清辞强忍着身体深处翻涌的虚弱和恶心,快速在尸体上翻检着。
他的动作精准而冷静,不带一丝多余的情感,仿佛在处理几捆无关紧要的柴草。
从为首那名斥候怀中,他摸出了一块霁月宫低级弟子的腰牌,一小袋碎银,以及一张绘制简陋、却标注了几个搜山小队汇合点的手绘地图。
“果然只是外围的爪牙。”云清辞心中冷笑,将地图仔细记下后,随手将腰牌和碎银丢弃。
这些东西对他无用,反而可能成为追踪的线索。
他站起身,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眼前阵阵发黑,不得不扶住旁边的树干才勉强站稳。
刚才那番看似冷静的指挥和最后的突袭,几乎榨干了他这具身体最后一丝潜力。
冷汗浸透了他单薄的里衣,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这里的血腥味太浓了,很快就会引来山林中的野兽,更重要的是,可能会将更多的搜山叛党吸引过来。
他看向厉战。
那傻大个还拄着斧头站在原地,有些无措地看着地上的尸体,又看看自己满身的血污,憨厚的脸上带着一丝杀戮后的茫然和……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惊恐?
毕竟,他本质上还是个没经历过多少血腥的年轻杂役。
“处理掉。”云清辞的声音嘶哑而冰冷,打破了的沉寂
“拖到那边的荆棘丛里,用土和落叶掩盖血迹。要快。”
厉战浑身一激灵,像是被鞭子抽了一下,立刻回过神来。“是!宫主!”
他应了一声,没有丝毫犹豫,开始笨拙却卖力地拖拽尸体。
他力气极大,拖动一具成年男子的尸体并不费力,只是动作显得毫无章法,弄得满地狼藉。
云清辞蹙眉看着,却没有再出言斥责。
此刻,效率比美观更重要。
他靠坐在树下,抓紧这宝贵的时间调息,试图凝聚起那丝游若细丝的内力,平复翻腾的气血。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厉战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身上沾满了泥土和草屑,额上汗水混着血水往下淌。“宫主,弄……弄好了!”
他指着那片被粗略掩盖过的荆棘丛,虽然痕迹依然明显,但仓促间也只能做到如此了。
云清辞睁开眼,扫了一眼,微微颔首。
“走。”他站起身,脚步依旧虚浮,却努力维持着平稳,率先向密林深处走去。
他没有指定方向,只是凭着直觉和对危险的本能感知,选择着远离地图上标注的汇合点、且更难行走的路径。
厉战默默跟上,依旧保持着半步的距离,警惕地注意着身后的动静。
经过刚才一战,他似乎对“危险”有了更具体的认知,眼神里的憨直褪去了一些,多了几分属于猎手的警觉。
两人一路无话,在崎岖的山林中艰难穿行。
云清辞的体力消耗极大,每走一段路就需要停下来喘息片刻。
厉战想搀扶,却被云清辞冰冷的眼神逼退,只能焦灼地守在一旁。
直到日头偏西,他们来到一处极为隐蔽的山坳。
这里三面都是陡峭的崖壁,爬满了厚厚的藤蔓,只有一条被乱石和灌木半掩的缝隙可以进入。
坳内空间不大,却干燥背风,角落里甚至还有一个浅浅的、由山岩渗水形成的小水洼。
“就在这里。”云清辞停下脚步,审视着这个天然形成的庇护所。
这里易守难攻,而且足够隐蔽。
厉战连忙拨开藤蔓,率先钻进去查探了一番,确认没有危险后,才让云清辞进来。
云清辞走进山坳,再也支撑不住,靠着岩壁缓缓滑坐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脸色白得吓人。
连续的精神紧绷和体力透支,让他的身体达到了极限。
厉战手足无措地看着他,想帮忙又不知从何下手,最后只能笨拙地解下水囊,递到云清辞面前:“宫主,喝……喝水。”
云清辞没有拒绝,接过水囊,小口地抿着清凉的泉水。
甘冽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稍稍缓解了身体的灼热感。
休息了约莫半个时辰,云清辞感觉恢复了一丝力气。
他必须尽快尝试恢复内力,否则,下一次危机来临,他们绝无幸理。
他盘膝坐好,摒弃杂念,再次尝试引导内力。
这一次,或许是身处相对安全的环境,心神稍定,也或许是之前那场生死搏杀无意中激发了某种潜能,他惊喜地发现,丹田处那丝微弱的内力,虽然依旧细若游丝,但运行起来似乎比之前顺畅了一丝!
那层由“锁情丝”形成的、坚不可摧的封锁,仿佛出现了一道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裂痕!
希望!
虽然渺茫,但却是真真切切的希望!
云清辞冰封的心湖,终于投入了一颗石子,荡开了一圈微澜。
他集中全部精神,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丝内力,如同呵护初生的幼苗,沿着熟悉的经脉路线,极其缓慢地运行周天。
每一次循环,内力似乎都壮大了一分,虽然微乎其微,但积少成多!
那“锁情丝”的毒性,在感受到内力复苏的迹象时,再次隐隐躁动,带来一阵阵熟悉的燥热和空虚感,但强度远不如前两次爆发。
云清辞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将其压下,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内力的恢复中。
时间悄然流逝,月上中天,清冷的月光透过藤蔓的缝隙,洒在云清辞身上,为他苍白的脸颊镀上了一层银辉。
厉战一直安静地守在洞口附近,像一尊忠诚的石像。
他看着云清辞入定调息,看着他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看着他周身似乎萦绕起一层极淡的、若有若无的气息波动,心中充满了敬畏和……一丝莫名的期待。
宫主好像……在变厉害?
他不敢打扰,只是默默地捡来干柴,在远离云清辞的地方生起一小堆篝火,又拿出冷硬的肉干,小心地烤热,放在干净的叶子上,等着宫主醒来食用。
不知过了多久,云清辞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虽然依旧疲惫,但那份深入骨髓的虚弱感减轻了不少。
他感受着体内那丝虽然微弱、却已能自如运转的内力,一股久违的力量感悄然回归。
他抬起手,指尖凝聚起一丝微不可查的气劲,对着面前一块鸽蛋大小的石子凌空一弹!
“噗”的一声轻响,石子并未碎裂,但却被这股微弱的气劲推得滚动了一下。
微不足道。
对于曾经武功盖世的他来说,这点力量简直如同儿戏。
但此刻,这却意味着生存的转机!
意味着他不再是那个只能任人宰割、被迫依赖一个杂役的废人!
云清辞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
他缓缓握紧拳头,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
恢复修为之日,便是他的死期。
这个念头,如同最甜美的毒药,滋养着他复仇的火焰。
他看向洞口那个因为看到他醒来而露出憨厚笑容的高大身影,眼神深处,是毫不掩饰的、冰冷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