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废弃的山神庙在风中呜咽，如同垂死巨兽的喘息。
庙内，一小堆篝火是唯一的光源与热源，映照着两张神色凝重的脸。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草药苦涩的气息，这是刚刚结束的一场短暂遭遇战留下的痕迹。
五具穿着霁月宫服饰的尸体已被厉战草草掩埋在庙后，但他们身上搜刮来的东西，此刻正摊开在云清辞面前的干草上。
几块干粮，些许散碎银两，常见的金疮药，还有一面绘制粗糙、却标注了几个临时哨点和巡逻路线的小型地图。
云清辞苍白修长的手指拂过这些零碎物品，眼神专注而冰冷，仿佛在审视一堆毫无生气的棋子。
厉战盘膝坐在对面，正笨拙地给自己手臂上一道新添的刀伤上药，龇牙咧嘴，却不敢发出太大声音，生怕打扰了宫主的思考。
他偷偷抬眼觑着云清辞，宫主的侧脸在跳跃的火光下显得愈发瘦削冷硬，但那微微抿起的薄唇和眼底深处闪烁的幽光，却让厉战感到一种莫名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宫主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看出什么了？”云清辞突然开口，声音低沉，打破了沉寂。
他没有看厉战，目光依旧停留在那些杂物上。
厉战一愣，挠了挠头，憨憨地回答：“啊？就……就是些普通东西啊。这些叛徒，穷酸得很。”
他实在不明白这些破烂有什么好看的。
云清辞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嘲讽，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拿起那面粗糙的地图，指尖点着上面一个用朱砂额外标记的小小叉号，这个标记与其他表示哨点的墨迹明显不同，更新，也更隐秘。“这个标记，不在原有的巡逻路线上，偏离甚远。”
厉战凑过去看了看，茫然地点头：“哦……是有点偏。”
“还有这个，”云清辞又拈起一个小巧的、并非霁月宫制式的白玉瓶，里面装着几颗猩红色的药丸，散发着一股辛辣气味，
“这不是霁月宫的伤药。药性猛烈，带着股邪火，像是……赤焰山的‘燃血丹’。”
厉战瞪大了眼睛：“赤焰山？那不是……北边玄冥宗的地盘吗？”
他常年在底层厮混，对这些江湖门派的地盘和标志性物品反倒有些模糊的了解。
云清辞不置可否，又拿起从那个小头目身上搜出的一小锭银子，银子底部有一个模糊的、类似三足蟾蜍的戳记。“这银子的成色和印记，也非江南道官银，更像是……流通于西北黑市的‘沙金’。”
一件是巧合，两件是异常，三件……就是线索。
云清辞的大脑飞速运转，将这条线索与之前厉战从山外打听到的零星消息
比如“最近北边来了些生面孔”、
“镇上药铺的几味稀缺药材被人高价收走”——拼接起来。
一个模糊的轮廓逐渐清晰。
宇文霆勾结了外敌，很可能是北方的玄冥宗。
这些搜山队伍里，混入了玄冥宗的人，或者他们之间有着频繁的物资往来。
而这些东西，尤其是“燃血丹”这种带着明显地域标志的禁药，绝不可能通过正常渠道流入被严密控制的霁月宫势力范围。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黑市。
一个位于双方势力交界或三不管地带，进行着见不得光交易的地下集市。
那里，有宇文霆需要的外援物资，也可能有……玄冥宗提供的、用来控制或对付他的东西。
比如，“锁情丝”的……更多线索？甚至……解药？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云清辞冰封的心湖。
虽然希望渺茫，但这可能是他目前唯一能主动寻找解药线索的途径！
继续躲在深山里，固然相对安全，但只是坐以待毙。
他的内力恢复缓慢，“锁情丝”如同悬顶之剑，不知何时会再次爆发。
他必须主动出击！
风险极大。黑市龙蛇混杂，危机四伏，以他现在的状态，无异于羊入虎口。
但……值得一搏。
云清辞的眼神渐渐变得锐利起来，那是一种属于猎手看到猎物踪迹时的光芒。
他不能再等了。
他缓缓抬头，看向庙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能穿透黑暗，看到那个隐藏在未知角落的、充满了危险与机遇的地方。
“我们不能一直留在这里。”云清辞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宇文霆的搜捕网只会越来越密，被动躲藏，迟早会被发现。”
厉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宫主说的是！那我们……往更深的山里躲？”
云清辞摇头，指尖在地图上那个朱砂标记附近划了一个圈：“不。我们要去一个更危险，但也可能更有转机的地方。”
他铺开那张简陋的、绘制了周边地形的地图，目光最终锁定在西南方向的一处隐蔽峡谷。
根据零散信息的拼凑和地形判断，那个三不管地带最有可能形成黑市的地点，就在那个方向。
“这里。”云清辞的指尖，精准地点在地图上那个代表峡谷的、毫不起眼的弯曲符号上，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犹豫，“下一步，去这里。”
厉战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地方他有点印象，据说地势险要，常有悍匪出没，是连老猎户都不愿轻易靠近的凶险之地。
他张了张嘴，想提醒宫主那里的危险，但看到云清辞那双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决然光芒的眸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只知道，宫主决定要去的地方，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得跟着闯。
他用力握紧了拳头，重重点头：“是！小人听宫主的！”
云清辞不再多言，开始闭目调息，为接下来的行程积蓄每一分力量。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他冷峻的侧脸和厉战写满担忧却异常坚定的憨厚面容。
前路未知，凶险难测。
但停滞不前，唯有死路一条。
主动踏入漩涡，或许还能搏得一线生机。
对于云清辞而言，这从来不是一道选择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