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头盲蜥在厉战石斧的重击下脑浆迸裂,抽搐着倒下,洞穴内终于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两人粗重不一的喘息声。
裂缝入口处一片狼藉,碎石、残肢和粘稠的血液混合在一起,如同修罗场。
厉战拄着石斧,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汗水混着血水从额角滑落,滴在脚下的血泊中。
他背上、臂膀上添了几道深可见骨的抓痕,皮肉翻卷,鲜血淋漓,但他恍若未觉,只是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裂缝外,警惕着可能出现的下一波攻击,如同受伤后仍不肯退却的忠犬。
云清辞的状况稍好,内力消耗巨大,脸色苍白,但凭借精妙的身法和战术,并未受什么严重外伤。
他迅速检查了一下自身,确认暂无大碍后,冰冷的目光扫过厉战那惨不忍睹的后背,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
“处理伤口。”他声音沙哑,带着激战后的疲惫,却依旧是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
自己则走到裂缝入口,仔细观察外面的动静,并迅速搬动石块,将破损的缺口重新加固。
秘境深处那股强大的气息似乎暂时退去了,但危险并未解除,必须尽快恢复战力。
厉战闻言,这才感觉到浑身火辣辣的疼痛,闷哼一声,踉跄着走到一旁,从行囊中翻找出云清辞之前配制的、所剩无几的金疮药,笨拙地想要给自己后背洒药,却因角度别扭,怎么也够不着伤口,急得满头大汗。
云清辞加固完入口,回头看见厉战那笨手笨脚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不耐。他走过去,一把夺过药瓶,冷声道:“转身。”
厉战愣了一下,受宠若惊,连忙听话地转过身,将血肉模糊的后背暴露在云清辞面前。
云清辞面无表情,动作却异常迅速利落。
他撕开厉战破碎的衣衫,用清水简单冲洗伤口,然后将药粉均匀撒在伤处
他的指尖冰凉,触碰在火辣的伤口上,激得厉战肌肉一阵紧绷,却咬紧牙关不敢出声。
整个过程,云清辞一言不发,眼神专注如同在处理一件物品,唯有在触及几道尤其深的伤口时,指尖会微不可查地停顿一瞬。
包扎完毕,云清辞将剩余的药瓶塞回厉战手中,不再看他,转身走到洞穴中相对干净的一角,盘膝坐下,服下一颗恢复内力的丹药,开始调息。
他需要尽快恢复实力,应对未知的变数。
厉战看着自己被包扎得虽不美观但整齐的伤口,又看看云清辞冷漠的侧影,憨厚的脸上露出一丝感激和……莫名的安心。
他默默地收拾好残局,将盲蜥的尸体拖到角落,用石块掩埋,尽量减少血腥气的扩散,然后也找了个地方坐下,努力运转那微薄的内息,试图缓解伤势。
洞穴内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只有两人略显紊乱的呼吸声,以及洞穴深处灵泉滴落的叮咚声。
云清辞并未完全沉浸于调息。
他的大脑,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将连日来获得的所有信息碎片,如同拼图般,一块块放置在思维的冰面上,进行着冷静到近乎残酷的推演和分析。
碎片一:厉战的梦呓。 北地、大雪、黑衣追杀、家族惨变、流亡……一个清晰的逃亡者画像。追杀者,黑衣,凶悍。
碎片二:秘境原主人的笔记。 玄冥宗,夺基业,毁山门,蚀心蛊。仇深似海。玄冥宗,活跃于北地,行事狠辣。
碎片三:遭遇的杀手。 武功阴毒狠辣,非中原路数,掌力带幽寒剧毒,与“蚀心蛊”、“锁情丝”似有同源之阴损。目标明确,直取自己性命。
碎片四:赵黑蛇的嘀咕。 “北边逃难来的那群人”……厉战相貌似其中一人。
碎片五:此次秘境危机。 盲蜥乃北地罕见凶物,习性阴寒,被精纯灵气吸引。玄冥宗功法亦偏阴寒,是否有关联?秘境原主人隐居于此,是否也为躲避玄冥宗?此地阵法玄妙,恰能压制阴寒毒性……
一条条线索,如同黑暗中闪烁的萤火,逐渐汇聚,指向同一个方向——
玄冥宗!
这个雄踞北方的魔道巨擘,其触角,早已悄然伸向了中原,伸向了霁月宫,甚至……伸向了身边这个看似痴傻的杂役!
云清辞的指尖无意识地在膝上轻轻敲击,眸中寒光凛冽。
厉战,这个流落至此的北地遗孤,他的身世,绝非简单的“不清不白”。
玄冥宗如此大动干戈,甚至不惜勾结宇文霆、派出精锐杀手,要置他云清辞于死地,恐怕不仅仅是因为他霁月宫主的身份,阻碍了他们掌控霁月宫的计划。
更深层的原因,很可能就落在厉战身上!
玄冥宗在寻找什么?
或者说,在清除什么?
厉战体内那潜藏的、至阳至刚的磅礴血气,那需要特殊封印才能压制的力量……是否就是玄冥宗的目标?
他们是想要得到这股力量?
还是……忌惮这股力量?
所以要斩草除根?
而自己,恰好在此时与厉战产生了交集,成为了厉战暂时的“庇护者”。
于是,自己便从玄冥宗计划中一个可能需要拉拢或利用的棋子,变成了必须清除的障碍!
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借宇文霆之手搅乱霁月宫,趁机清除厉战这个隐患,同时铲除自己这个可能碍事的宫主!
所有的线索,在此刻形成了一个清晰而冰冷的闭环。
云清辞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不远处正龇牙咧嘴、努力运转内息的厉战身上。
这个傻子,恐怕到现在都不知道,他自己就是一个移动的灾祸之源,一个被北方魔道巨头盯上的、活着的秘密。
他的憨直,他的忠诚,在巨大的阴谋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又如此……可悲。
自己救他,利用他,某种程度上,竟是主动踏入了玄冥宗布下的杀局之中。
风险,前所未有的大。
但同时……机遇,也潜藏其中。
厉战的身世和力量,是灾祸,又何尝不能是一把……指向玄冥宗的利刃?
若操作得当,或许能借此洞悉玄冥宗的图谋,甚至……加以利用?
云清辞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
那是一种棋手发现棋局远比想象中复杂、却也更加有趣时,露出的神情。
他从未惧怕过挑战。
敌人越强大,棋局越复杂,才越有征服的价值。
玄冥宗……很好。
他站起身,走到洞穴中央,负手而立。
秘境灵气的光晕在他周身流转,映照着他绝美却冰寒的侧脸。
他需要更强大的力量,需要更精准的谋划。
这个秘境,是他恢复实力的关键。
而厉战……这把双刃剑,他需要握得更紧,也要防备得更深。
厉战似乎感应到云清辞的目光,停下运功,茫然抬头:“宫主?”
云清辞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那目光深邃难明,让厉战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
随即,云清辞收回目光,望向那被加固的裂缝入口,仿佛能穿透岩石,看到外界涌动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