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虽好,终非久留之地。
灵气滋养伤势,却也如温水煮蛙,消磨锐气。
云清辞深知,蛰伏是为了更凌厉的反击,而非苟安。
连日来,他并未一味苦修,更多时间花在研读那本皮面笔记和推演外界局势上。
玄冥宗的阴影、宇文霆的背叛、厉战身世的谜团,如同悬顶利剑,逼迫他必须尽快行动。
秘境出口的阵法已被他初步掌握,虽无法完全掌控这上古遗阵,但寻隙而出,已非难事。
离开前,云清辞将洞穴内有价值的典籍、药草尽数收起,那方青石和灵潭虽好,却带不走。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处给予他喘息之机的秘所,眼神冰冷,无半分留恋。
转身时,目光扫过默默跟在身后、如同影子般的厉战。
厉战依旧沉默,身上穿着用兽皮粗糙缝制的衣物,背着鼓鼓的行囊,里面是干货、药材和盛水的皮囊。
他手中紧握着那柄打磨得锋利的石斧,眼神警惕地扫视四周,将“护卫”的职责刻入了本能。
只是那眼神深处,少了些许曾经的憨直,多了几分被残酷现实磨砺出的沉郁和麻木。
云清辞对此视若无睹,甚至乐见其成。
一个没有多余情绪、只会绝对服从的工具,正是他目前最需要的。
他率先走向秘境能量流动最微弱的一处边界,根据阵解推演,此处是阵法周期性波动的“生门”所在。
“跟紧。”他淡漠地吐出两个字,不等厉战回应,便一步踏出。
周身内力流转,与前方无形的阵法屏障产生细微共鸣,身影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泛起一阵涟漪,旋即消失不见。
厉战毫不迟疑,紧随其后,跨入那片光晕扭曲的区域。
短暂的眩晕过后,潮湿闷热、夹杂着腐叶和泥土气息的山风扑面而来,耳边再次响起熟悉的林海涛声。
他们已置身于秘境之外,正是当初被追杀时逃入的那片原始山林。
只是时过境迁,当初的狼狈已不复见。
云清辞迅速收敛气息,目光如电,扫过周围环境。
确认暂时安全后,他并未急于离开,而是凭借记忆,朝着某个方向悄无声息地潜行。
厉战如影随形,脚步落地无声,庞大的身躯在密林中展现出与体型不符的敏捷。
云清辞的目标明确——霁月宫设在宫外的一些极其隐秘的联络点。
这些暗桩,只有历代宫主和极少数心腹知晓,用以在非常时期传递信息、集结力量。
宇文霆纵然势大,也未必能尽数拔除。
这是他反击的第一步棋,试探虚实,寻找支点。
数日后,一处荒废的山神龛前。
神像倾颓,蛛网密布,看似早已被世人遗忘。
云清辞在龛座下摸索片刻,指尖触到一处极细微的刻痕。
他仔细辨认,那是一个特殊的符号,看似孩童涂鸦,实则是霁月宫最高等级的警示暗记,意为“此点已暴露,勿用”。
他眼神微冷,指尖拂过刻痕,感受到其中一丝几不可查的内力残余,阴寒刺骨,正是玄冥宗功法特征。
果然,宇文霆勾结外敌,清洗得极为彻底。
他没有停留,转向下一个备选地点——百里外一座废弃的矿坑。
然而,就在他们接近矿坑入口时,云清辞猛地停下脚步,抬手示意。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淡的血腥味,以及兵刃劈砍的痕迹。
矿坑入口处,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体,服饰各异,有霁月宫叛徒,也有几个穿着玄冥宗标志性的黑衣。
战斗结束不久。
厉战立刻绷紧身体,石斧横在胸前,警惕地护在云清辞侧前方。
云清辞目光锐利地扫过战场,最终落在矿坑岩壁上一处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用鲜血画着一个潦草的箭头,指向东南方向。
箭头的画法,正是霁月宫暗卫独有的手法!
而且,血迹未干!
有活口!而且,在试图指引方向!
云清辞心念电转,瞬间做出判断。
这可能是陷阱,但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他看了一眼厉战,冷声道:“走。”
两人沿着箭头指示的方向,在密林中疾行。
沿途又发现了几处类似的标记,但血迹越来越淡,显示指引者伤势不轻。
终于,在一条湍急的溪流边,标记消失了。
云清辞停下脚步,目光落在溪流对岸一片浓密的灌木丛中。
他的灵觉感知到,那里有极其微弱的生命气息,以及刻意压抑的呼吸声。
“出来。”云清辞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清晰地传过溪流。
灌木丛一阵微动,一个浑身浴血、脸色惨白如纸的身影,踉跄着跌了出来。
他穿着霁月宫暗卫的服饰,但已被鲜血和污泥浸透,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右手紧紧握着一柄卷刃的钢刀。
他看到对岸的云清辞,先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随即,那绝望的眼眸中猛地爆发出近乎狂热的光芒!
“宫……宫主?!” 暗卫的声音嘶哑干裂,带着哭腔和无法言喻的激动。
他挣扎着想跪下行礼,却因伤势过重,直接扑倒在地。
云清辞身形一闪,已如鬼魅般掠过溪流,出现在暗卫身前。
厉战紧随其后,如同忠实的影子,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是你留下的标记?”云清辞垂眸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暗卫,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询问天气。
“是……是属下!”暗卫激动得浑身颤抖,试图抬头看清云清辞的脸,泪水混着血水滑落
“属下……属下是暗卫第七队副统领,影十三!矿坑据点……三日前被玄冥宗狗贼和宇文老贼的人突袭……弟兄们……弟兄们拼死抵抗,就……就属下一人侥幸逃脱……”
他气息微弱,断断续续地诉说着,眼中充满了悲愤和刻骨的仇恨。
云清辞静静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眼底深处,一丝极寒的厉芒一闪而逝。
他蹲下身,指尖搭上影十三的腕脉,一丝精纯的内力渡入,护住其心脉。
影十三感受到那熟悉而强大的内力,身体剧震,眼中希望之火燃烧得更旺:“宫主!您……您没事!真是太好了!属下……属下一直在找您!”
“还有多少人?”云清辞打断他,问得直接。
影十三喘息着回答:“属下不知……各据点都被拔除,联系中断……但、但属下相信,一定还有忠于宫主的弟兄在暗中活动!宫主,您回来了,我们就有主心骨了!”
云清辞收回手,站起身。
影十三的伤势极重,能撑到现在已是奇迹。
他需要情报,更需要一个可靠的支点。
“可能行走?”他问。
影十三咬牙,用刀撑地,试图站起,却再次跌倒,惨然道:“属下……属下怕是不行了……能再见宫主一面,属下死而无憾!”
他猛地想起什么,急切道:“宫主,东南方向三百里外,黑水沼泽边缘,有一处我们暗卫早年设立的秘密补给点,极为隐蔽,或许……或许还有弟兄在那里等候消息!”
云清辞记下地点,目光扫过影十三濒死的面容,淡淡道:“你的忠心,本座记下了。”
说完,他转身,对厉战吩咐道:“带上他,找个隐蔽处疗伤。”
厉战默默上前,小心地将气息奄奄的影十三背起。
影十三伏在厉战宽阔的背上,看着云清辞挺拔冰冷的背影,泪水再次涌出,用尽最后力气,哽咽道:
“宫主……属下……终于等到您了!”
声音中,是如释重负的激动,是百死无悔的忠诚。
云清辞没有回头,迈步向东南方向行去。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山林寂静,唯有脚步声沙沙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