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方结盟的初步框架,在一种各怀心思和相互试探的氛围中艰难确立。
细节的磋商,则交由了下属的谋士与将领。
为表诚意,也为尽快磨合,第一次联合清剿行动的目标,定在了玄冥宗位于绝壁关西北三百里外的一处重要据点——“西流峰”。
此峰扼守要道,寨中不仅有玄冥宗高手坐镇,更藏有大量物资,乃其北境势力的一处关键节点。
行动计划拟定在三日后的子夜。
为确保万无一失,行动前一日,三方主要参与人员齐聚王宫偏殿,进行最后一次战术推演和细节确认。
偏殿内,巨大的沙盘上清晰地标注着西流峰的地形、防御工事及预估的兵力部署。
北境王庭的将领、霁月宫的长老与暗卫统领、隐曜司的几位核心骨干分列两侧。
云清辞与厉战作为双方最高代表,分别坐在沙盘左右上首,拓跋弘则坐于主位。
气氛严肃,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压力。
推演由北境王庭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将军主持,各方就进攻路线、人员分配、突发情况应对等逐一进行确认。
厉战带来的隐曜司人员显然经过精心准备,对西流峰的情报掌握得极为细致,提出的建议也往往切中要害,展现出极强的专业素养,令人侧目。
云清辞端坐椅上,大部分时间沉默不语,只是偶尔在关键处简洁地提出意见或点头认可,冰封的目光扫过沙盘,看似全神贯注,实则灵觉却有一半不受控制地萦绕在对面的厉战身上。
厉战同样言简意赅,但与云清辞的冰冷不同,他的沉稳中带着一种内敛的锋芒,每句话都极具分量。
他专注地看着沙盘,手指偶尔在上面虚点,分析敌我态势,思路清晰,判断精准,与北境将领交流时对答如流,气场竟丝毫不落下风。
就在这时,霁月宫一方,一位姓赵的长老在讨论到潜入小队的人员构成时,或许是急于在宫主面前表现,又或许是内心深处仍对隐曜司、尤其是对厉战曾经的“杂役”身份存有轻视
他捋着胡须,带着几分不自觉的优越感,开口道:“潜入之人,需得机敏谨慎,武功倒在其次。依老夫看,厉少主麾下兄弟虽勇武,但毕竟……出身草莽,怕是于这等精细活儿上,稍有欠缺。不若由我霁月宫影卫主导,贵方从旁策应更为稳妥?”
他这话说得还算委婉,但语气中那丝“我们专业,你们粗鄙”的意味,却清晰可辨。
话音落下,偏殿内瞬间一静!
站在厉战身后的一名隐曜司壮汉,脸色猛地涨红,额角青筋暴起,右手瞬间按上了腰间的刀柄,眼中怒火喷薄欲出!
其他几名隐曜司成员也皆面露愤慨之色,周身气息骤然变得凌厉!
厉战是他们的少主,是带领他们重振旗鼓的希望,岂容他人如此轻慢折辱?!
即便是霁月宫的人也不行!
那赵长老被这突如其来的杀气惊得后退半步,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云清辞眉头微蹙,冰眸中寒光一闪,正要开口斥责赵长老多嘴。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
一直专注于沙盘的厉战,缓缓抬起了手。
动作不快,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他甚至没有回头看那名冲动的部下,只是做了一个极简单的手势——掌心向下,轻轻一压。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那名即将拔刀而起的隐曜司壮汉,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扼住,动作瞬间僵住,虽然依旧怒目圆睁,喘着粗气,却硬生生压下了拔刀的冲动,只是死死瞪着赵长老。
其他隐曜司成员也强行收敛了气息,但眼神中的怒意未减分毫。令行禁止,可见一斑!
厉战这才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沙盘,平静地落在云清辞脸上。
那眼神,深邃如古井。
然而,就是这种平静,却比任何疾言厉色都更具压迫感!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在玉盘上:
“云宫主。”
他直接略过了赵长老,将矛头指向了最高负责人。
“管好你的人。”
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千钧之重!那不是请求,不是抱怨,而是一种冰冷的、近乎最后通牒式的警告!威压尽显!
一瞬间,整个偏殿落针可闻!所有人都感到一股无形的寒流掠过脊背!
云清辞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他看着厉战那双平静无波却锐利如刀的眼睛,看着对方那毫不退让的姿态,一股混杂着恼怒、难堪以及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刺痛感,猛地冲上心头!
曾几何时,这个人连在他面前大声说话都不敢!
如今,却敢在众目睽睽之下,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
为了维护他手下人的尊严,不惜直接与他这位霁月宫主对峙!
而最让他心惊的是,厉战此刻展现出的那种不容置疑的威仪和掌控力,已然是一位真正的上位者!
再非吴下阿蒙!
云清辞冰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纹。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两道冰锥,狠狠刺向那早已吓傻的赵长老,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赵谦,滚出去!自去刑堂领罚!”
赵长老浑身一颤,知道自己惹怒了宫主,顿时面如死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宫主恕罪!属下失言!属下该死!”
能保住性命感到万分的庆幸,连滚爬爬地退出了偏殿。
殿内重归死寂,气氛却比之前更加凝重尴尬。
厉战收回目光,仿佛刚才的冲突从未发生,重新看向沙盘,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沉稳:“继续。”
仿佛他只是随手办了一件小事情,不值得在为此说道。
云清辞僵坐在椅子上,袖中的手指紧紧攥起,指节泛白。
他看着对面那个冷静得可怕的男人,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不仅仅是过往的恩怨,更有一道由实力、地位、心性构筑而成的、难以跨越的鸿沟。
过去的阴影,从未散去,只是以另一种更残酷的方式,昭示着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