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病房的窗帘被轻轻拉开,晨光像融化的蜂蜜一样慢慢铺满房间。江亦谦的动作很轻,生怕惊醒床上还在睡梦中的人。他看了看时间——早上六点半,该叫醒苏知予吃早饭了,但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又有些不忍心。
苏知予的伤在背上,只能侧躺着睡。她的脸埋在枕头里,呼吸均匀,只是偶尔会因为疼痛在睡梦中轻轻皱眉。每当这时,江亦谦就会俯身轻抚她的额头,直到她重新舒展眉头。
七点整,护士来查房。测量体温、血压,检查伤口恢复情况。苏知予被轻轻摇醒,她睁开眼睛,先下意识地寻找江亦谦的身影,看到他就站在床边,才安心地配合检查。
“伤口恢复得不错,”护士换完药,仔细贴上新的纱布,“没有感染的迹象了。不过还是要小心,不能沾水,不能压到。”
江亦谦认真记下每一个注意事项,那专注的样子让护士都忍不住笑了:“江先生,您这几天记的笔记比我们实习生还详细。”
苏知予也笑了,笑容牵动了伤口,她轻轻吸了口气。江亦谦立刻紧张地俯身:“疼吗?”
“一点点。”苏知予轻声说,“比昨天好多了。”
等护士离开,江亦谦开始准备早餐。他从保温袋里取出几个饭盒——小米粥煮得软糯,蒸蛋羹嫩滑得像豆腐,还有一小碟焯过水的青菜。这些都是他凌晨四点起来做的,按照营养师的建议,少油少盐,但尽量做得可口。
他先扶苏知予慢慢坐起来,在她背后垫了好几个枕头,确保不会压到伤口。然后端起粥碗,舀起一勺,轻轻吹凉,才递到她嘴边。
“我自己来。”苏知予有些不好意思,“手又没受伤。”
“医生说了,你要尽量少活动,避免牵动背部肌肉。”江亦谦坚持,“听话,我喂你。”
苏知予只好张口。粥的温度刚好,米粒煮得开了花,入口即化。她细细咀嚼着,看着江亦谦专注地一勺一勺喂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这个男人,瑾安设计事务所的创始人,锦城建筑界的新星,此刻却像一个最普通的丈夫,笨拙而认真地照顾着受伤的妻子。
“事务所那边……”苏知予吃完一口,轻声问。
“秦泽宇在帮忙打理。”江亦谦又舀起一勺粥,“我跟他请了一个月假。这一个月,我什么都不想,就专心照顾你。”
“一个月?那你的项目……”
“项目可以等,秦泽宇说了,生态社区的设计可以延期。”江亦谦打断她,“知予,这十二年来,我总是把工作放在第一位。你开店我加班,你生病我出差,就连我们领证那天,我还接了个工作电话。”
他的声音低了下来:“这次,我要把你放在第一位。什么都比不上你重要。”
苏知予的眼眶湿润了。她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哽咽得说不出话。
早餐后,江亦谦开始给苏知予擦身。这是每天最艰难的时刻,因为她背上有伤,不能淋浴,只能用湿毛巾仔细擦拭。江亦谦的动作轻柔得像对待婴儿,先试水温,再拧干毛巾,一点一点擦拭她的脸、脖子、手臂。
擦到背部时,他格外小心,避开了伤口周围。苏知予趴在枕头上,能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紧张,怕弄疼她。
“亦谦,”她轻声说,“你别这么紧张。我不疼。”
“我知道。”江亦谦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我怕。”
怕什么,他没说,但苏知予懂。怕她疼,怕她伤口恶化,怕失去她。这些恐惧像影子一样跟随着他,即使医生说她已经脱离危险,即使她一天天好转,他依然无法完全放松。
上午十点,苏振邦准时来了。老人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里面是他熬了一上午的骨头汤。
“爸,您不用每天来。”苏知予心疼地看着父亲,“医院离家这么远,您跑来跑去太累了。”
“累什么?”苏振邦打开保温桶,浓郁的香气立刻飘满病房,“我退休在家也没事做。你妈当年生病的时候,我没能好好照顾她,现在……”
老人没有说下去,只是盛了一碗汤:“趁热喝。我放了一点枸杞和红枣,医生说补血。”
苏知予接过汤碗,手有些抖。江亦谦想帮忙,但苏振邦摆摆手:“让她自己来,适当活动有好处。”
苏知予小口小口喝着汤,眼眶又红了。这汤的味道,和她记忆中母亲熬的一模一样。原来父亲一直记得。
苏振邦在病房里坐了一个小时,和女儿聊家常,说巷子里的新鲜事,说苏知然在花坊的进步,说夏晚晴那姑娘多么懂事体贴。他不提陈景明,不提那些黑暗的过往,只说阳光下的生活。
中午,江亦谦去医院的食堂打饭。苏振邦趁机坐到女儿床边,握住她的手:“知予,爸爸看亦谦这几天,瘦了一大圈。”
苏知予看向门口,江亦谦刚离开的方向:“他太紧张了,睡不好,吃不好。”
“他是真的爱你。”苏振邦轻叹,“这些天,他看着你的时候,眼睛里的那种害怕和后怕……爸爸是过来人,看得懂。那是差点失去最爱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苏知予点点头:“我知道。”
“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苏振邦拍拍女儿的手,“不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他。你好了,他才能好。”
下午是复健时间。医生要求苏知予每天下床走动一会儿,防止肌肉萎缩和血栓。江亦谦扶着她,一步一步在病房里慢慢走。短短十米的路,他们要走十分钟。
苏知予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每走一步,背上的伤口都会传来刺痛。但她咬着牙,坚持走完医生要求的二十分钟。
“休息一会儿。”江亦谦扶她坐下,小心地为她擦汗。
“亦谦,”苏知予突然说,“等我出院了,我们去旅行吧。就我们两个人,找个安静的地方,待上几天。”
江亦谦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你想去哪儿?”
“不知道。”苏知予靠在他肩上,“就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每天早上醒来能看到你,晚上能和你一起看星星。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就这样待着。”
“好。”江亦谦的声音温柔,“等你好了,我们就去。”
傍晚,苏知然和夏晚晴来了。两人手里拿着水果和鲜花,夏晚晴还带了一本相册。
“姐,你看。”苏知然打开相册,里面是花坊最近的照片,“晓棠姐把花坊打理得特别好,‘助农花艺’项目越来越火了,这个月营业额比上个月涨了百分之三十。”
照片里,知予花坊的顾客络绎不绝,宋晓棠正微笑着为客人包装花束。还有几张是夏晚晴拍的,花坊的橱窗布置得格外精致,各种鲜花在阳光下生机勃勃。
“晓棠姐说,等你出院,要给你一个大惊喜。”夏晚晴神秘地眨眨眼,“具体是什么她不告诉我,只说和花坊有关。”
苏知予看着照片,眼中闪着光。那是她的花坊,她一点一点建起来的事业。虽然现在她躺在病床上,但花坊依然在运转,甚至比以前更好。
“晚晴,”苏知予看向弟弟的女朋友,“谢谢你。”
夏晚晴脸一红:“谢我什么呀,我也没做什么。”
“谢谢你陪着知然,谢谢你经常来看我。”苏知予握住她的手,“我们家能有你,是福气。”
夏晚晴的眼眶红了:“姐,你别这么说。能遇到知然,能认识你们,才是我的福气。”
晚上,宋晓棠来了。她果然带来了一束新鲜的香槟玫瑰,还带来了花坊这个月的账本。
“知予姐,你什么都别操心,就好好养伤。”宋晓棠一边插花一边说,“花坊有我和知然呢。还有啊,之前谈的那家商场,同意让我们入驻了。等明年春天,知予花坊就有第一家商场专柜了。”
苏知予惊喜地睁大眼睛:“真的?”
“合同都签了。”宋晓棠得意地晃晃手机,“我用电子签的,对方很爽快。他们说,就冲着咱们的‘助农花艺’项目,也要给咱们最好的位置。”
病房里充满了欢声笑语。苏知予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这些人——父亲、爱人、弟弟、未来的弟媳、亲如姐妹的员工——心中被温暖填得满满的。
晚上九点,探视时间结束,大家陆续离开。江亦谦送走所有人,回到病房,开始准备苏知予睡前的工作。
他先给她洗脸刷牙,然后帮她换上干净的病号服,小心地扶她躺下。接着拿出医生开的药,仔细核对剂量,看着她服下。最后,他从床头柜里拿出一本书,是她最喜欢的诗集。
“今天想听哪一首?”他问。
苏知予想了想:“《当你老了》。”
江亦谦翻开书,找到那首诗。柔和的灯光下,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
“当你老了,头发花白,睡意沉沉,
倦坐在炉边,取下这本书来,
慢慢读着,追梦当年的眼神
你那柔美的神采与深幽的晕影……”
苏知予闭上眼睛,听着他的声音,感受着他手指轻抚自己头发的温柔。背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她的心却无比安宁。
诗读完了,江亦谦合上书,俯身在她额上轻轻一吻:“睡吧,我在这里。”
苏知予睁开眼,看着他眼中映出的自己的影子,轻声说:“亦谦,我爱你。”
江亦谦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哽咽:“我也爱你。睡吧。”
苏知予重新闭上眼睛,很快进入了安稳的睡眠。江亦谦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握着她的手,就这样守着她。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病房里一片静谧。这个夜晚,没有恐惧,没有危险,只有爱和陪伴。而这样的日子,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