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田透和草摩夹的午餐时光,在一种微妙而温暖的气氛中走向尾声。透小口吃完最后一块松饼,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红晕,她双手合十,轻快地说:“多谢款待!真的非常美味!”
阿夹也放下了餐具,他吃得很快,但动作并不粗鲁,只是效率极高,仿佛多年的习惯。他沉默地点了点头,算是附和透的称赞,目光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透快乐的脸庞,仿佛要将这一刻刻入心底,随即又恢复了那种内敛的警惕状态。
结账后,两人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本田透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对着吧台后的安室透和不远处的景月,以及刚从厨房出来的志村妙,郑重地鞠了一躬。
“那个…店长先生,阿妙小姐,景月同学,”她的声音带着真诚的恳切,“非常感谢你们的招待!景月同学他…平时在学校话不多,看起来总是很认真,有时候好像还有点孤单。能在这里打工,遇到大家,我觉得真是太好了。以后也请各位…多多照顾他!”
这番突如其来的、充满善意的嘱托,让景月一时有些怔忡,耳根微微发热。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普通的同学,会如此细心地注意到他,并说出这样温暖的话。
安室透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点了点头:“请放心,景月君是我们重要的员工。” 志村妙抱着胳膊,哼了一声:“只要他不给我添乱,少不了他一口饭吃。”语气虽冲,却也没反驳。 就连窗边的七实,目光也似乎在他们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阿夹站在透的身后,看着少女真诚的背影,眼神复杂。他最终也对着店内众人,尤其是深深看了一眼安室透和景月,幅度很小但极为郑重地点了一下头,沉声道:“…多谢。”这两个字似乎包含了许多未尽的含义,既是感谢餐点,也像是某种无声的托付与认可。
送走了这两位特殊的客人,波洛咖啡厅恢复了往常的节奏。但本田透那番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小石子,在景月心中漾开细微的波纹。一种奇异的、被“普通”同学关怀着的暖意,与他体内非人的妖力交织在一起,让他对“融入”这个词有了更真切的体会。
他甩甩头,将这份感触压下,重新投入到下午的工作和那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的艰难修行中。
高峰期再次降临,景月穿梭在餐桌之间,托盘上放着满满的餐点和饮料。他的心神必须一分为二,甚至为三:应对顾客的需求、完成标准的服务流程、同时还要在体内艰难地构建和维持着七实灌输的那套“最优化回路”。
这简直是对意志力的极致考验。他端着滚烫的浓汤,既要保证不洒出一滴,又要分心控制体内妖力流转的精度与稳定;他微笑着为客人点单,脑中却在进行着复杂的能量路径演算。偶尔,回路运行出现滞涩或偏差,会让他外在动作出现极其短暂的凝滞或微小的失误——比如递送咖啡时手腕那几乎无法察觉的0.1秒停顿,或者转身时步伐比预期慢了半拍。
这些细微的异常,普通人根本无从察觉,但却逃不过某些人的眼睛。
安室透依旧如同定海神针般守在吧台后,但他紫灰色的眼眸中偶尔会闪过一丝探究。他能感觉到景月身上气息的微妙不稳定,那种仿佛在进行着某种激烈内在斗争的状态,与他日益精进的外在服务技巧形成了有趣的对比。
志村妙也察觉到了景月偶尔的心不在焉,但看他最终总能完成任务,甚至切配的精度还在提升,便也只是用更加严厉的目光瞪他几眼,没有再多吼叫。
而七实,始终是那个最严苛的监工和评论员。她的声音会冷不丁地在景月脑中响起,精准地指出他每一次内循环的失误,以及由此导致的外在动作的微小瑕疵,毫不留情。
客流渐渐平息,景月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如同被榨干,太阳穴微微发胀。他正准备将最后几桌客人用完的汤碗收回后厨。
就在这时,七实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带着一丝不同的意味:
「看好了。」
景月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只见七实不知何时拈起了一根放在桌边、再普通不过的木质牙签。她甚至没有看向景月,只是看似随意地屈指一弹!
嗖!
那根轻飘飘的牙签,竟如同被强弩射出般,化作一道模糊的黄影,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实则极其微弱,只有景月能清晰捕捉),精准无比地射向景月手中托盘边缘的一个盛满了剩余浓汤的碗!
景月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他甚至没产生“躲避”或“格挡”的念头,因为那速度太快,角度太刁钻!
下一瞬,预想中的陶瓷碎裂声和汤水四溅并未发生。
那根牙签的尖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精准和柔和力道,轻轻点在了汤碗外侧边缘的某一点上。与其说是“撞击”,不如说是一次恰到好处的“触碰”和“引导”。
景月只觉得手中托盘微微一沉,一股极其精妙、难以言喻的柔劲透过碗壁传来。他下意识地松手(与其说是松手,不如说是那股力量自然地从他手中将碗“接”了过去)。
然后,他看到了堪称奇迹的一幕:
那个汤碗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生命,沿着牙签赋予它的那条无形的切线轨迹,平稳地、匀速地、甚至可以说是优雅地从托盘上“滑”了出去,划过一道短暂的弧线,最终轻轻地、稳稳地落在了旁边一张空桌的正中心。
碗内的浓汤,液面只是轻轻荡漾了几下,如同被微风吹拂的湖面,竟然真的一滴未洒!碗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近乎清脆的“叩”声。
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充满了一种举重若轻、精准至极的“技”的美感。
附近一桌客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疑惑地抬头看了看,却没发现任何异常,又低头继续交谈。
景月彻底僵在了原地,端着空托盘的姿势都忘了改变,瞳孔因震惊而收缩。他不是没见过强大的力量,但如此精妙绝伦、将力量控制到毫巅的“技”,他还是第一次如此直观地领略到。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对“力量”应用的认知!
七实缓缓收回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抬起眼,看向目瞪口呆的景月,声音依旧平淡无波:
「你的下一个课题。」 「做到同样的事。」 「用你所能调动的任何方式,复制这个过程。不允许洒出汤汁,不允许碗体发生剧烈晃动或旋转,必须平稳落于指定位置。」 「何时能做到,何时进行下一阶段。」
说完,她不再看景月,目光重新投向窗外,仿佛刚才那神乎其技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景月:“…”
他看着那张空桌上稳稳当当的汤碗,又看了看手中空空如也的托盘,最后感受了一下自己体内那依旧时而顺畅时而卡顿的“最优化回路”,一股巨大的、几乎令人绝望的差距感扑面而来。
用牙签…弹飞汤碗…一滴不洒…
这真的是可能做到的吗?
但他看着七实那平静无波的侧脸,知道这绝非玩笑。这,就是她所指的道路。
景月深吸一口气,将空托盘握紧。眼中最初的震惊和茫然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接受挑战的火焰。
他走向那张空桌,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只仿佛重若千钧的汤碗。
他知道,与这个汤碗的“较量”,将成为他接下来修行生活的全部。而波洛咖啡厅的日常,也将因此增添一份无人知晓的、极致苛刻的趣味。
就在这时,送外卖的定春从后门回来了。它没有像往常一样直奔水碗或阿妙,而是紧闭着嘴巴,腮帮子却鼓鼓囊囊地一动一动,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呜呜”声,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嗯?定春,你怎么了?”佐仓千代好奇地凑过去。
定春猛地晃了晃大脑袋,突然张口——“呕!”
一个约莫成人手掌大小、身形半透明且不断有光点逸散、如同正在融化般的老者,被它吐在了地上。老者蜷缩着,嘴里发出惊恐又虚弱的念叨:“要被吃掉了…要被吃掉了…这里是哪里……”
店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愕然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
景月眉头一皱,他感知到了一股极其微弱、纯净但又濒临消散的…妖气?他放下手中的东西,谨慎地靠近。
七实的目光也第一次从窗外移开,落在那小老儿身上,空洞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