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神社的午后,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前的短暂宁静。阳光透过御神木繁茂的枝叶,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无法驱散弥漫在空气中那股无形的凝重。景月站在社务所的廊下,金瞳望着庭院中央那棵沉默的巨树,昨夜激战的痕迹已被细心清理,但残留的能量扰动依旧像低沉的耳鸣,萦绕在他的感知里。
七实跪坐在室内榻榻米上,她的面前摊开着不止一台平板电脑,更有几卷从神社藏书阁深处取出的、以古老符纸装订的线装书。她的指尖在屏幕与泛黄的书页间飞速移动,金色瞳孔中倒映着密密麻麻的数据流和晦涩的咒文。
“常规的通讯手段无法跨越飞王设下的次元壁垒。”七实头也不抬地说道,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结论,“cSA的量子通讯协议在接触到飞王特有的‘因果干扰’场时,会陷入无限循环的逻辑悖论。我们需要一种……更本源的力量。”
景月转过身,银发在透过格窗的光线中泛起微光:“更本源的力量?”
“连接次元魔女——壹原侑子。”七实终于抬起头,目光锐利,“她是飞王一切行动的‘因’,也是库洛·里多愿望的‘果’。她的店存在于次元的夹缝,是少数可能绕过飞王直接监控的节点之一。更重要的是,她或许能看清缠绕在你身上的命运之线。”
景月走到她身边,看向那些古老的卷轴,上面绘制着繁复的星辰轨迹与时空脉络的图案:“通过这些?”
“不止。”七实指向御神木,“还有它,以及那片羽毛。羽毛源自《翼》的世界,与侑子所在的世界有着最深的因果纠缠。我们可以尝试以神社地脉为基,羽毛残留的因果为引,你的妖力作为驱动源,强行在现世与次元夹缝之间,短暂地架起一座‘桥’。”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冒险的计划。强行连接次元,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发不可控的空间崩塌,或者将更危险的存在引入现世。
“成功率?”景月直接问道。
“基于现有数据模型推演,成功建立稳定连接的概率为37.8%。”七实的回答毫无波澜,“但若失败,最坏结果是御神木的灵脉受损,羽毛的封印松动,我们的坐标可能彻底暴露在飞王乃至其他次元存在的感知下。”
景月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投向御神木。他能感受到树干深处那片羽毛传来的、微弱却执着的波动,那是对归去的渴望,也是对真相的呼唤。他也清晰地记得真狼意识碎片中那份绝望的警告。
“值得一试。”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决心,“我们需要答案,也需要盟友。被动等待,只会让飞王的网收得更紧。”
七实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再多言,只是点了点头:“明白了。准备需要时间,仪式必须在今夜子时进行,那时次元间的壁垒最为薄弱。”
* * *
子时将至,月隐星稀。神社内的灯火尽数熄灭,唯有御神木周围,七实以特制的灵符布置下的阵法散发着幽幽蓝光。阵法核心正对树干上羽毛封印的节点,景月盘坐于核心位置,闭目凝神,调整着体内奔腾的妖力。七实则位于阵法边缘,面前悬浮着数面光屏,实时监控着能量流动与空间稳定系数。
“开始。”七实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清晰响起。
景月双手结印,银白色的妖力如同温顺的溪流,缓缓注入脚下的阵法。符文依次亮起,光芒顺着地脉蔓延,最终汇聚于御神木的根系。树干上的封印符文随之共振,散发出柔和的金色光晕。深藏于树心的羽毛似乎被唤醒,一股混杂着思念、悲伤与执念的波动荡漾开来。
随着妖力与羽毛能量的交融,阵法上空的空间开始扭曲,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泛起一圈圈透明的涟漪。涟漪中心,光线被不断吞噬,渐渐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缓缓旋转的幽暗通道。通道的另一端,传来一种古老、神秘而略带忧伤的气息。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通道内部猛地传来一股巨大的吸力,同时伴随着强烈的排斥力场!两股相反的力量疯狂撕扯着刚刚成型的通道,使其剧烈扭曲、明灭不定。七实面前的警报光屏瞬间爆红!
“通道不稳定!有强大的外力在干扰!是飞王的因果屏障!”七实急促地说道,指尖在光屏上飞速操作,试图稳定能量输出。
景月感到一股庞大的压力作用在他的精神上,仿佛有无数只手在将他拉向不同的方向。他咬紧牙关,将妖力催谷至极限,脸颊上紫色的妖纹隐隐浮现,竭力维持着通道的存续。
就在这僵持不下、通道即将崩溃的刹那——
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能洞悉万物本质的意志,轻柔地拂过这片混乱的空间。
通道内的撕扯力骤然平息。扭曲的光线稳定下来,通道另一端的景象变得清晰。那是一条悠长、两侧悬挂着无数纸灯笼的木质廊道,廊道尽头,隐约可见一间充满异域风情的房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甜腻的线香气味。
一个慵懒却带着无尽深意的女声,跨越了次元的阻隔,直接在景月和七实的脑海中响起:
“哎呀呀,真是不得了的客人呢。强行敲响别人家的门,可是很不礼貌的哦~”
光影浮动,一个穿着华丽和服、手持长烟斗的绝美女子虚影,倚坐在廊道尽头的一张茶几旁。她黑发如瀑,眼波流转间带着看透世事的沧桑与戏谑,正是次元的魔女——壹原侑子。
景月心中一震,他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次元通道,直接落在了他的灵魂深处。
侑子轻轻吐出一口烟圈,烟雾在通道中幻化成复杂的图案:“飞王那个不听话的孩子,又惹出麻烦了吗?还有……你身上,有库洛的味道呢。”她的目光似乎落在了景月脖颈处的锁链虚影上,带着一丝探究。
“侑子小姐,”七实冷静地开口,声音通过精神链接传递过去,“我们为飞王·里多之事,以及一位名为‘樱’的公主的记忆羽毛而来。”
侑子静静听着七实的简要叙述,脸上慵懒的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混合着追忆、无奈和一丝怜悯的神情。
“库洛的愿望,诞生了飞王。飞王的执念,又牵连了无辜的孩子……”她轻轻叹息一声,烟雾随之摇曳,“那个叫樱的女孩,还有为她付出一切的小狼,他们的命运,确实令人心痛。”
她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景月身上:“至于你,拥有西国血脉的小家伙……你的存在本身,或许就是库洛那家伙留下的、针对飞王疯狂计划的一道‘保险’。”
“保险?”景月不解。
“库洛的力量属性是‘创造’与‘希望’,而飞王因扭曲的愿望而生,其力量本质是‘掠夺’与‘绝望’。”侑子解释道,“你的犬妖血脉,源自远古的守护与平衡之力,与库洛的力量有天然的亲和性。更重要的是……”
她顿了顿,烟斗指向景月:“你体内流淌的,是凌月仙姬的血脉吧?月华之力,最是能抚平时空的褶皱,净化执念的污染。飞王的力量体系,建立在扭曲的因果之上,而你的力量,恰巧有可能‘修正’这种扭曲。”
景月感到心脏猛地一跳。这印证了七实之前的推测。
“那我们该怎么做?”景月追问。
“想要对抗飞王,救出那个叫樱的女孩和真正的小狼,你们需要找到‘钥匙’。”侑子的虚影开始变得模糊,通道也开始不稳定地闪烁,“钥匙可能藏在飞王计划的‘矛盾点’里。比如,那个没有心却承载着半颗心的复制体……又或者,是那片羽毛中,樱公主无论如何也不愿放弃的、最深刻的记忆……”
她的声音逐渐飘远,带着最后的告诫:“但是,记住,在次元的规则里,一切愿望的实现都需要付出‘代价’。干涉他人的命运,尤其是飞王精心编织的悲剧,其代价……可能会超乎你们的想象。做好觉悟吧,小家伙们……”
话音落下,次元通道如同破碎的镜面,骤然消散。御神木周围的光芒黯去,神社庭院恢复了深夜的寂静,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梦。
景月缓缓睁开眼,与七实对视。两人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与了然。
侑子的话如同迷雾中的灯塔,指明了方向,也揭示了前路的艰险。复制体小狼、羽毛中的关键记忆、修正扭曲的力量……以及,那未知的、沉重的“代价”。
“矛盾点……”景月低声重复着这个词,目光再次投向御神木。真正的战斗,现在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