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萨将军的介入,如同在汹涌的暗流中投下了一块定海神针。体育局的核查人员悄无声息地撤走了,那些围绕着拳馆资质和参赛资格的杂音也渐渐平息。虽然达纳蓬(狮子)的阴影依旧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但至少,眼前迫在眉睫的危机暂时解除了。
压力骤减,连带着公寓里的空气都仿佛变得轻盈起来。他汶依旧保持着警惕,但眉宇间那终日不化的冰霜,终于在日常的琐碎中,渐渐消融了几分。
这天上午,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客厅照得明亮而温暖。他汶没有去训练,而是陪着巴差去了附近一家大型的家居用品店。
对于他汶而言,“家”曾经只是一个能遮风挡雨、可以睡觉的地方,简陋的窝棚、拳馆的集体宿舍,都是如此。色彩、装饰、舒适度,这些是遥远而陌生的概念。但看着巴差在这间冷灰色的公寓里,总是安静地蜷在沙发一角,像一只暂时寄居的小动物,他心中某个地方被触动了。
他想给巴差一个真正的,属于他们的“家”。
家居店里琳琅满目,各种风格的家具、摆件、织物让人眼花缭乱。他汶高大的身影和冷峻的气质与周围温馨的环境格格不入,他双手插在裤袋里,沉默地跟在巴差身后,像一尊尽职尽责的守护神,只是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巴差却显得很兴奋。他像一只被放出笼子的小鸟,在各个货架间轻盈地穿梭,琉璃般的眼眸里闪烁着新奇的光。他会在印着可爱小动物图案的抱枕前驻足,会拿起一个造型别致的陶瓷花瓶仔细端详,会对着一盏散发着暖黄光线的羽毛台灯露出向往的表情。
“哥,你看这个好不好看?”巴差拿起一对憨态可掬的、依偎在一起的小海豚木雕,献宝似的递到他汶面前。
他汶看着那对与他“死神”形象毫不相干的海豚,嘴角几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嗯。”
巴差立刻笑弯了眼,小心翼翼地将海豚放进了购物车。
随后,巴差又挑选了几个米色和浅蓝色的柔软抱枕,一套印着简约海浪图案的床品四件套(他悄悄避开了过于花哨或可爱的款式,潜意识里还是顾及着他汶的审美),还有一个浅灰色的、毛茸茸的地毯。
他汶始终没有发表太多意见,只是在他差拿起东西询问他时,给出“嗯”、“行”、“可以”这类简短的回应。但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巴差,看着他因为找到心仪之物而亮起的眼睛,看着他比划着抱枕应该放在沙发哪个位置时认真的侧脸,一种陌生的、温热的满足感,悄然充盈了他的胸腔。
结账时,他汶拿出钱包,动作干脆利落。巴差看着那一大堆东西,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哥,是不是买太多了……”
他汶只是揉了揉他的头发,没说话,将卡递给了收银员。
回到公寓,两人一起动手,将新买的东西归置好。柔软的抱枕驱散了沙发的冷硬,暖色调的床品让卧室变得温馨,那对傻乎乎的小海豚被巴差郑重地放在了电视柜上,旁边还摆上了他从拳馆带来的、唯一的一个旧相框,里面是他们和威罗、普拉维特、萍姨、塔纳贡的合影。冷灰色的空间,因为这些小小的点缀,瞬间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傍晚,巴差跃跃欲试地提议:“哥,今晚我们自己做晚饭吧?”
他汶看着他期待的眼神,点了点头。拳馆的伙食一向由萍姨负责,或者就是外面解决,他们很少自己开火。
厨房对于他汶来说,是比家居店更陌生的领域。他看着巴差系上新买的、印着小猫图案的围裙(巴差自己挑的),熟练地洗米、切菜,动作虽然因为右臂还没完全恢复而稍显笨拙,却也有模有样。
“要我做什么?”他汶站在厨房门口,有些无所适从。
巴差想了想,递给他几个蒜头:“哥,帮我剥蒜吧。”
他汶接过蒜头,坐在餐桌旁,开始跟那层薄薄的蒜皮较劲。他那双能打出Ko重拳、灵活无比的手,对付起这小小的蒜头却显得有些笨拙,不是剥不干净就是用力过猛把蒜肉捏碎。
巴差回头看到他那副如临大敌的严肃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汶抬起头,有些恼火地瞪了他一眼。
巴差立刻抿住嘴,但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他走过去,拿起一颗蒜,示范给他看:“哥,要这样,轻轻一捏,皮就松了……”
他汶学着他的样子,果然容易了很多。两人一个在灶台前忙碌,一个在餐桌旁剥蒜,厨房里渐渐弥漫开食物的香气,夹杂着巴差轻柔的解说声和他汶偶尔低沉的回应。油烟机的嗡鸣,锅铲碰撞的声响,构成了一曲平凡却动人的生活交响乐。
简单的三菜一汤上桌,卖相普通,味道也只能算家常。但他汶却吃得格外认真,将巴差夹到他碗里的菜全部吃完,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好吃吗?”巴差有些紧张地问。
“嗯。”他汶点头,顿了顿,又补充了两个字,“很好。”
巴差立刻开心地笑了,比自己赢了比赛还要满足。
吃完饭,窗外华灯初上。巴差揉着吃撑的肚子,靠在椅子上不想动。
“出去走走。”他汶站起身,言简意赅。他记得医生说过,巴差需要适当的运动促进恢复。
公寓楼下有一个不大的社区公园,绿树成荫,夜晚时分颇为安静,只有零星散步的居民和慢跑的人。
他汶依旧保持着警惕,目光习惯性地扫视着周围,但牵着巴差的手却没有松开。夜晚的凉风吹散了白日的暑气,也带来了花草的清香。
巴差跟在他身边,慢慢地走着,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周围安宁的氛围。他抬头看着被高楼切割出的狭窄夜空,几颗星星顽强地闪烁着。
“哥,好像很久没有这么安静地散步了。”巴差轻声说。自从国王杯之后,他们的生活就被比赛、舆论、阴谋填满,像一根时刻绷紧的弦。
他汶“嗯”了一声,握紧了他的手。他也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没有擂台的喧嚣,没有敌人的窥视,只有掌心真实的触感和身边人平稳的呼吸。
“等以后……”巴差的声音带着憧憬,“我们买个带院子的小房子好不好?可以在院子里种点花,再养一只小狗……”
他汶听着他描绘那些遥远而美好的画面,没有打断,也没有承诺。他只是将巴差的手握得更紧了些,用行动表明,无论未来是什么样子,他都会在。
散步回来,巴差有些累了,洗漱后便窝在沙发上,盖着新买的毛毯,看一部节奏舒缓的电影。他汶坐在他身边,没有看电视,而是拿着手机,快速浏览着威罗发来的关于接下来可能参加的赛事信息,以及普拉维特师父叮嘱的注意事项。
巴差看着看着,脑袋开始一点一点,最终歪倒在他汶坚实的肩膀上,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他汶感觉到肩头的重量,动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放下手机。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巴差靠得更舒服些,伸手拉过毛毯,仔细地将他裹好。电影还在播放,光影在他汶冷硬的侧脸上明明灭灭,而他低头看着巴差沉睡的恬静面容,眼神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足以将冰雪融化的温柔。
窗外,曼谷的夜依旧深沉,或许潜藏着未知的风险。但在这间小小的、被他们共同赋予了“家”的意义的公寓里,温暖与安宁如同无形的结界,暂时将所有的阴影都隔绝在外。他们像两只相互舔舐伤口、依偎取暖的小兽,在暴风雨来临前的间隙里,贪婪地汲取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平淡幸福。
属于他们的战斗远未结束,但至少在此刻,他们拥有彼此,拥有这个共同构筑的、小小的避风港。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