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烈的资格赛终于尘埃落定,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硝烟味似乎还未完全散去。或许是出于对选手们身心状态的考量,亦或是某种公关形象的需要,“国王杯”组委会出人意料地宣布,将为所有获得正赛资格的选手及其团队,组织一次为期两天的海边度假活动。
消息传来,刚刚经历完身心鏖战的拳手们反应各异。有人嗤之以鼻,认为这是浪费时间;有人欣然接受,渴望借此放松紧绷的神经;也有人心怀警惕,觉得这平静的海面下,或许藏着看不见的漩涡。
对于他汶和巴差而言,这更像是一个意料之外的喘息之机。
大巴车行驶在通往海滨度假地的公路上,窗外的景色逐渐由曼谷的钢筋水泥丛林,变为开阔的蓝天、白云和一望无际的蔚蓝海域。咸湿的海风透过微微敞开的车窗吹入,带着与拳馆汗味、场馆消毒水味截然不同的清新气息。
他汶靠窗坐着,依旧是一身黑衣,闭目养神,仿佛周遭的喧闹与他无关。但若仔细看,能发现他眉宇间那常年不化的冰霜,似乎被这柔和的海风拂去了些许棱角。巴差坐在他身边,安静地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椰林与沙滩,琥珀色的眼眸里映着波光粼粼的海面,带着一丝新奇与放松。
其他车上的选手们,也大多卸下了擂台上的悍勇面具,三三两两地交谈着,或好奇张望,或闭目养神。只是,那看似随意的目光交汇中,依旧隐藏着不易察觉的审视与评估。资格赛的厮杀刚刚结束,正赛的对手或许就坐在不远处。
组委会安排的度假村环境优雅,面朝大海,绿树成荫。柔软的沙滩、湛蓝的泳池、提供着各式美食和饮料的露天餐厅……一切都与擂台的残酷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汶和巴差分到了一间海景房。推开阳台的门,湿润的海风扑面而来,视野极佳,金色的沙滩和翻涌的白色浪花尽收眼底。
他汶站在阳台边缘,双手撑着栏杆,眺望着无垠的大海,沉默不语。大海的广阔与深邃,似乎与他内心某种压抑的力量产生了共鸣。
巴差走到他身边,学着他的样子靠在栏杆上,轻声问:“哥哥,喜欢海吗?”
他汶没有回头,过了许久,才低低地“嗯”了一声。或许他喜欢的,并非是海本身的景色,而是这种暂时远离喧嚣、只有他们两人存在的宁静。
下午是自由活动时间。大多数选手都选择了去泳池或海滩放松。塔纳贡像只脱缰的小野马,第一时间就冲向了沙滩,威罗不放心地跟了过去。
他汶和巴差没有去人多的地方。他们只是沿着度假村边缘人迹罕至的海岸线慢慢散步。他汶依旧走在靠海的外侧,沉默地守护着。巴差则赤着脚,踩在微凉湿润的沙滩上,感受着细沙从脚趾缝中流过的痒意,偶尔会弯腰捡起一枚被海浪冲刷得光滑奇特的贝壳。
两人之间没有太多言语,只有海浪拍岸的舒缓节奏和海风吹拂棕榈叶的沙沙声。这种宁静,对于习惯了汗水、击打声和紧张对峙的他们来说,奢侈得有些不真实。
然而,暗涌始终存在。
在露天餐厅用晚餐时,达纳蓬的身影不出所料地出现了。他依旧是一身休闲却难掩矜贵的打扮,端着酒杯,自然而然地走向他汶和巴差这一桌。
“看来二位很享受这难得的闲暇?”达纳蓬微笑着,目光在巴差被海风吹得微红的脸颊上停留了一瞬,又转向他汶,“这里的风景,确实能让人暂时忘记擂台的残酷。”
他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专注地切割着盘中的食物,仿佛达纳蓬只是空气。
巴差礼貌性地点了点头,没有接话。
达纳蓬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坐下,仿佛只是老朋友闲聊般说道:“正赛的抽签仪式,回去之后就要举行了。不知道二位对可能的对手,有什么期待?”他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提起,“我听说,几个夺冠热门,比如‘屠夫’隆猜、‘鬼臂’阿通,最近的状态都非常好,训练也很……有针对性。”
这话听起来像是善意的提醒,实则是在施加心理压力,暗示他们正赛将面临的对手是何等强大。
威罗接过话头,不卑不亢地回答:“谢谢达纳蓬先生提醒。无论对手是谁,我们都会认真准备。”
达纳蓬笑了笑,不再多说,优雅地品着酒,目光却像无形的蛛网,始终萦绕在巴差周围。
除了达纳蓬,其他一些拳手和团队也若有若无地关注着他们。他汶资格赛上那血腥的Ko,以及巴差灵巧致命的技巧,已经让他们成为了众矢之的。在这片看似祥和的海滨度假村,无形的较量早已在推杯换盏和眼神交汇中悄然展开。
夜晚的海边比白天更加宁静,只有永不停歇的海浪声,如同大地的呼吸。
他汶和巴差没有参加组委会组织的篝火晚会,而是再次来到了白天散步的那片僻静海滩。夜空如洗,繁星点点,月光在墨色的海面上铺出一条碎银般的光带。
两人并肩坐在沙滩上,听着潮起潮落。
“哥哥,”巴差望着星空,忽然轻声开口,“正赛……会比资格赛难很多吧?”
他汶“嗯”了一声,声音在潮声中显得有些模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打过去。”
巴差侧过头,在朦胧的月光下看着他汶冷硬的侧脸轮廓,心里那丝因为达纳蓬的话而产生的细微波澜,渐渐平复下来。是啊,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只要和哥哥在一起,再难的关卡,也不过是又一个需要被击碎的障碍。
他轻轻靠在他汶的肩膀上,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温度和力量。
他汶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伸出手,揽住了巴差的肩膀,将他更紧地拥向自己。海风吹拂着两人的发丝,交织在一起。
海风似乎格外偏爱巴差,一阵稍强的晚风掠过海面,顽皮地卷起他额前柔软的黑发,发丝飞扬,有几缕甚至轻轻擦过他汶的下颌线。那触感细微得几乎难以察觉,却像一根羽毛,不偏不倚地搔刮在他汶心底最不设防的角落。
他汶揽着巴差肩膀的手臂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指节微微泛白。他垂下眼眸,视线落在巴差被风吹得略显凌乱的发顶,以及那几缕不听话的、在月光下泛着柔和光泽的发丝上。擂台上能精准格挡重拳的手臂,此刻却似乎有些僵硬,不知该如何应对这过于轻柔的“袭击”。
巴差似乎察觉到了他细微的变化,微微仰起头,唇角自然地带起一点笑意,琥珀色的眼眸在星月光辉下清澈见底,映着点点碎光,比身后波光粼粼的大海还要动人。“哥哥,风有点大。”他声音很轻,带着点被海风浸透的凉意,却又莫名缱绻。
他汶喉结滚动了一下,所有关于正赛、关于对手、关于达纳蓬的思绪,在这一刻都被这阵风和他眼底的星光吹散、淹没。一种陌生的、近乎笨拙的冲动涌上心头。他抬起另一只空着的手,动作有些迟疑,甚至带着点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小心翼翼,轻轻地将那几缕拂过他下颌、此刻又贴上巴差脸颊的调皮发丝,别到了她的耳后。
他的指尖粗糙,带着常年训练留下的硬茧,划过巴差耳际细腻皮肤的触感清晰而鲜明。巴差微微一颤,却没有躲闪,反而顺着他的力道,将脸颊更轻地贴在他温热干燥的掌心蹭了蹭,像一只寻求安抚的猫。
这一刻,万籁俱寂,唯有潮声永恒。他汶心中那头习惯于厮杀和守护的凶兽,仿佛被这温柔缱绻的海风与触碰悄然驯服,暂时收起了利爪獠牙,只剩下满腔无处安放的、滚烫而柔软的占有欲。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住巴差的额头,在极近的距离里,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沙哑地重复着那个早已刻入骨血的宣告:
“我的。”
在这远离擂台喧嚣的海边,在漫天繁星与永恒潮声的见证下,他们无需言语,只是静静地依偎,汲取着彼此的力量,为即将到来的、更加残酷的风暴,积蓄着最后的宁静。
第二天,大巴车载着身心得到短暂休整的拳手们,返回曼谷。海边的阳光与沙滩仿佛一场短暂的幻梦,当曼谷那熟悉的天际线再次出现在视野中时,所有人的眼神都重新变得锐利起来。
度假结束,休整完毕。真正的战斗——“国王杯”正赛的腥风血雨,即将拉开序幕。而他汶和巴差都知道,接下来的路,每一步都将踏在刀锋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