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菜市场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和鱼腥味，秦思思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尖，躲避着地上的积水。她手里攥着皱巴巴的十元钱，在蔬菜摊前犹豫不决。白菜两块五一斤，土豆三块，她反复比较着价格，最后还是选择了更便宜的白菜。
就在她付钱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秦思思？”
她猛地回头，看见大学同学李晓站在不远处，手里提着个环保购物袋。李晓穿着一件普通的羽绒服，脸上带着惊讶的表情。
“真的是你啊！”李晓走上前来，仔细打量着秦思思，“我刚才在那边看了好久都不敢认。你怎么……来这种地方买菜？”
秦思思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下意识地把手里的白菜往身后藏了藏。“偶尔来逛逛而已。”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你呢？怎么会来这里？”
“我就在附近的超市工作啊。”李晓指了指街对面的那家大型连锁超市，“现在是早班休息时间，过来买点水果。”
两人一时无话。秦思思记得大学时的李晓总是穿着朴素的衣服，现在看起来倒是比以前光鲜了些。而她自己，曾经那个总是穿着名牌的系花，如今却在这个脏乱的菜市场里为了几毛钱斤斤计较。
“你最近在做什么？”李晓问道，眼神里带着关切。
秦思思支支吾吾地说：“还在找合适的工作机会。”
李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压低声音说：“我们超市最近在招导购员，月薪四千，包吃住。虽然工资不高，但福利还不错。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秦思思愣住了，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导购员？”她重复道，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
“是啊。”李晓没有察觉她的异样，继续热情地介绍，“就在日化区，工作挺轻松的。而且包吃住，能省下不少开销。我现在是部门主管，可以帮你推荐。”
秦思思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街对面的超市。透过玻璃窗，她能看见穿着统一制服的导购员正在整理货架。其中一个中年女人正弯腰擦拭商品，动作机械而麻木。
她的脑海中闪过自己曾经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指挥着下属工作的场景。那时的她是公司市场部经理，手下管着十几号人，每天的下午茶都是助理精心准备的。
“让我去当导购员？”秦思思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站在超市里对来往的客人点头哈腰？李晓，你是在开玩笑吗？”
李晓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我觉得这份工作挺好的，至少能解决你现在的困难。”
“困难？我有什么困难？”秦思思挺直了腰板，尽管身上的旧风衣已经起了毛球，“我好歹也是江城大学的高材生，曾经的公司经理。你让我去做这种底层工作，不是在羞辱我吗？”
“底层工作？”李晓的脸色沉了下来，“秦思思，我们都是靠自己的劳动赚钱，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你现在的情况……”
“我现在的情况很好！”秦思思打断她，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更不需要你给我介绍这种掉价的工作。”
李晓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你还是和大学时一样，永远放不下你那可笑的自尊。你知道吗，我们班当年成绩最差的王明，现在就在那家超市当店长。人家从理货员做起，一步一步脚踏实地……”
“别拿我和他比！”秦思思尖声说，“他就是个书呆子，我能和他一样吗？”
周围已经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秦思思感到脸颊发烫，但依然倔强地昂着头。
李晓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最后一点温度也消失了。“好，既然你觉得掉价，那就算我多管闲事。”她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秦思思，人总要面对现实的。你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方太太了。”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秦思思脸上。她呆立在原地，看着李晓头也不回地穿过马路，走进那家超市。
手里的白菜突然变得沉重无比。她低头看着那棵沾着泥土的蔬菜，又抬头望向超市的方向。透过明亮的玻璃窗，她看见李晓已经换上了工作服，正在和同事说笑。
那一瞬间，她几乎要冲过马路，告诉李晓她改变主意了。但双腿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我不能……”她喃喃自语，“我不能让所有人看我的笑话。”
她想象着曾经的那些朋友来超市购物时看见她的场景，想象着方旭带着女儿来买东西时与她偶遇的可能。这些想象让她不寒而栗。
提着那棵白菜，她失魂落魄地走回出租屋。狭窄的楼道里弥漫着油烟味，邻居家的孩子在哭闹。这一切都让她感到窒息。
回到房间，她把白菜扔在厨房的水池里，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银行卡余额：6320元。这个数字像一把刀，悬在她的头顶。
她想起李晓说的话：“包吃住，能省下不少开销。”是啊，如果接受了那份工作，她至少不需要再为房租发愁，不需要天天吃泡面，不需要在这个破旧的出租屋里忍受寒冷。
可是，那样的生活真的是她想要的吗？每天穿着统一的制服，对每一个顾客强颜欢笑，被曾经的熟人指指点点？
“不，我做不到。”她对着空荡的房间说，“我方思思绝不能沦落到那个地步。”
她站起身，走到镜子前，仔细端详着自己的脸。尽管生活艰难，但她依然保持着优雅的姿态。这是她最后的一点骄傲，绝不能失去。
窗外，超市的招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拉上窗帘，把那刺眼的光芒隔绝在外。
夜幕降临时，她煮了那棵白菜，就着白饭吃完了简单的晚餐。吃饭时，她不停地告诉自己：拒绝那份工作是正确的选择。她是秦思思，是曾经风光无限的方太太，是江城大学的高材生。她值得更好的工作，更好的生活。
可是当她躺在床上，听着隔壁夫妻为钱争吵的声音时，内心深处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问：你真的值得吗？
她用力摇头，把这个念头甩出脑海。
“都是方旭的错。”她轻声说，像是在念一句咒语，“如果不是他，我不会沦落至此。”
这个想法让她感到一丝安慰，也让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选择。她宁可继续过这种拮据的生活，也绝不去做那些“配不上”她的工作。
夜深了，她依然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水渍倒影。明天该怎么办，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绝不能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