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宗,执法堂大殿。
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杨峰跪在殿中,声泪俱下,控诉着林枫的“罪行”。
“爷爷!诸位长老!分明是林枫行事张狂,招惹了魔修,才致使陈锋师兄惨死!他如今反咬一口,污蔑孙儿,其心可诛啊!”杨峰指着身旁神色平静的林枫,悲愤交加,那扭曲的神情配上金属义肢,更显几分凄惨,“孙儿这手臂,便是在救援陈师兄时,被魔修所伤!若非孙儿拼死突围,恐怕……恐怕也早已命丧秘境!”
端坐上首的,除了主峰长老玄矶真人,还有数位气息渊深的长老。其中一位面容阴鸷,眼神锐利如鹰的老者,正是杨峰的祖父,执法堂实权长老之一——杨雄。
杨雄听着孙儿的哭诉,脸色铁青,周身隐隐散发出的金丹威压,让殿内一些修为较低的执事感到呼吸不畅。他目光如刀,刮向林枫,声音冰冷:“林枫,你有何话说?秘境弟子损失惨重,陈锋陨落,你与杨峰各执一词,但杨峰身负重伤,而你……不仅完好无损,修为反倒大进,此事,你作何解释?”
这话语中的偏向性极为明显,直接将杨峰摆在受害者位置,而将林枫修为精进变成了疑点。
玄矶真人微微蹙眉,但并未立刻出声,他想看看林枫如何应对。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林枫身上。面对金丹长老的威压和质疑,寻常炼气弟子早已战战兢兢,但林枫却只是微微躬身,行礼如仪。
“回杨长老。”林枫声音平静无波,“秘境之中,危机四伏,魔修潜伏乃不争事实。弟子能侥幸突破,全赖在魔血池中搏得一线生机,其间凶险,不足为外人道。至于陈锋师兄之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狰狞的杨峰,淡淡道:“弟子当时被魔修头目缠住,确实未能亲眼目睹陈师兄遇害全程。杨师兄所言是真是假,弟子不敢妄断。”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杨峰更是意外,他没想到林枫居然没有激烈反驳,反而显得有些……退缩?
杨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看来此子也知道怕了!他乘胜追击,厉声道:“既无实证,你先前在秘境出口,为何含沙射影,污蔑杨峰勾结魔修?此等行径,可是同门所为?”
压力再次袭来。
然而,林枫接下来的举动,却让整个执法堂大殿瞬间鸦雀无声。
只见他再次躬身,语气甚至带着一丝恳切:“弟子当时骤闻陈师兄噩耗,心神激荡,言语或有失当之处,冲撞了杨师兄,心中实感不安。为证清白,也为磨砺心性,弟子……自愿请求进入执法堂黑狱,面壁思过,直至宗门查明真相!”
什么?
自愿进入黑狱?
就连上首的玄矶真人也猛地睁开了眼睛,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杨雄脸上的阴冷瞬间凝固,转化为错愕。杨峰更是张大了嘴,以为自己听错了。
执法堂黑狱!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关押宗门重犯,充斥着阴煞秽气,能侵蚀灵力,消磨道基的绝地!寻常弟子在里面待上几天都会修为倒退,精神萎靡。主动请求进入黑狱?这和自毁前程有何区别?
“林枫,你可知黑狱为何地?休要胡言!”玄矶真人沉声喝道,带着提醒之意。
林枫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坚定:“弟子知晓。正因知晓,才更需以此磨砺道心,洗刷嫌疑。若弟子连黑狱之苦都能承受,并安然走出,岂非更能证明弟子心中坦荡,无惧任何调查?”
杨雄眼神闪烁,心中急速盘算。林枫此举太过反常,事出反常必有妖!但他主动要求进入黑狱,无疑是自缚手脚,正中他下怀。在黑狱之中,是圆是扁,还不是由他执法堂拿捏?正好可以趁机……
想到这里,杨雄冷哼一声,接口道:“既然他自愿请罚,以证清白,玄矶师兄,我看便成全了他这份‘苦心’!也免得有人说我执法堂处事不公,偏袒自家子弟。”他刻意将“苦心”二字咬得极重。
“爷爷!”杨峰急呼一声,他本能地觉得不对劲,林枫怎么可能自己往火坑里跳?这背后一定有阴谋!
杨雄却狠狠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眼下正是将林枫控制起来的最佳时机,岂容错过?
林枫仿佛没有看到杨雄祖孙的眉眼官司,对着玄矶真人再次躬身:“弟子心意已决,请长老成全。”
玄矶真人深深看了林枫一眼,见他眼神坚定,不似作伪,心中虽仍有疑虑,但林枫自己坚持,又有杨雄在一旁施压,他也不好再强行阻止。终究是叹了口气,挥袖道:“既如此,便依你所请。押入黑狱,面壁思过,待秘境之事查明后再行处置!”
“遵法旨!”两名身着玄黑执法袍的弟子上前,一左一右“护送”林枫。
林枫神色坦然,甚至对玄矶真人露出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带着些许歉意的眼神,随即转身,跟着执法弟子大步走向殿外,走向那令人谈之色变的执法堂黑狱。
杨峰看着林枫消失在殿外的背影,心中那股不安感越来越强。他总觉得,林枫那不是去受罚,反倒像是……像是主动走向某个他期待已久的地方!
……
执法堂黑狱,位于青岚宗主峰地底深处。
越是往下,光线越是黯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着腐朽、阴冷和淡淡血腥的气息。浓郁的阴煞之气几乎凝成实质,如同冰冷的毒蛇,无孔不入地试图钻入人的毛孔,侵蚀经脉,冻结灵力。
寻常炼气弟子在此地,恐怕撑不过几个时辰就会灵力运转滞涩,心生幻象。
然而,走在前面的林枫,步伐却异常沉稳。
那两名押送他的执法弟子,早已运起灵力护体,脸色依旧有些发白,看向林枫的眼神带着惊异。因为他们发现,周围那足以让普通炼气弟子痛苦不堪的阴煞秽气,在靠近林枫身体尺许范围时,竟像是遇到了无形的屏障,变得温顺起来,甚至……隐隐有种被其吸纳的感觉?
林枫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是一片火热。
就在他踏入黑狱范围的那一刻,识海深处,那枚沉寂的魔神之心虚影,骤然发出了微弱却清晰的悸动!一股若有若无的牵引感,从黑狱的更深处传来,比之前在幻魔秘境中的感应,更加清晰,更加迫切!
《万化魔神诀》竟在此地自行缓缓运转起来,虽然极其缓慢隐晦,但那些令旁人畏之如虎的阴煞秽气,被功法引动,丝丝缕缕地融入他的经脉,经过魔神之心的转化,非但没有造成损害,反而化作精纯的魔元,滋养着他的肉身与神魂。
这黑狱,对他人是绝地,对他而言,却可能是机缘所在的上佳修炼之所!杨雄将他送入此地,简直是正中下怀!
“到了。”一名执法弟子冷硬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前方是一扇巨大的、由玄铁混合某种厌魔石材铸成的闸门,门上刻满了禁制符文,散发着隔绝灵识、镇压力量的波动。闸门之后,便是黑狱的核心区域,关押重犯的囚室。
“进去吧!好好‘面壁思过’!”另一名弟子略带嘲讽地推开闸门一侧仅容一人通过的小门,一股更加浓郁精纯的阴煞之气扑面而来。
林枫面无表情,一步踏入其中。
身后,沉重的闸门缓缓关闭,发出沉闷的巨响,彻底隔绝了内外。
囚室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阴风呼啸的声音和某种滴水的回响。这里的阴煞之气几乎化不开,冰冷刺骨,足以让筑基修士都感到棘手。
但林枫却舒适地深吸了一口气。
他盘膝坐下,无视周围的黑暗与死寂,全部心神都沉入识海,循着那魔神之心越来越清晰的悸动,仔细感应着那牵引的来源。
“在地下……更深处……”
林枫眼中闪过一丝明悟。这青岚宗执法堂黑狱之下,恐怕镇压着与那上古魔神相关的某样东西,或者是另一部分传承!怪不得魔神之心在幻魔秘境被激活后,会对青岚宗方向产生感应。
“杨雄,杨峰……你们恐怕做梦也想不到,将我送入此地,是给了我何等造化。”林枫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不再犹豫,开始全力运转《万化魔神诀》。
嗡——!
如同沉睡的巨兽苏醒,他身体仿佛化为了一个无形的漩涡,囚室内积攒了不知多少年的精纯阴煞秽气,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向他涌来!
他的气息,在这绝对黑暗的囚室中,开始以惊人的速度,稳步提升!
……
与此同时,执法堂大殿偏厅。
杨雄挥退左右,只剩下他与杨峰二人。
“爷爷!为何要让那林枫进入黑狱?他肯定有阴谋!”杨峰急不可耐地道。
杨雄面色阴沉,指节轻轻敲打着座椅扶手:“他自然有阴谋。但黑狱乃我执法堂核心重地,阵法禁制皆在我掌控之中。他进去容易,想出来,可就由不得他了!”
他眼中寒光一闪:“不管他打什么主意,在黑狱之中,隔绝内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待过几日,他受阴煞侵蚀,精神萎顿之时,老夫自有手段炮制他,让他乖乖承认勾结魔修、害死同门的罪行!到时,就算玄矶也保不住他!”
杨峰闻言,眼睛一亮,脸上露出狠毒的笑容:“爷爷英明!最好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过……”杨雄话锋一转,盯着杨峰,目光锐利,“峰儿,你老实告诉爷爷,秘境之中,陈锋之死,到底与你有没有关系?”
杨峰身体一颤,眼神躲闪,支吾道:“爷爷,我……”
看他这般情状,杨雄心中已然明了七八分,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怒其不争的火气,低喝道:“糊涂!就算要做,也该做得干净利落!岂能留下如此首尾,还让林枫活着回来!”
“孙儿知错了!”杨峰噗通跪下,“当时情况危急,那林枫明明已被打入魔血池底,谁能想到他竟能活着出来,还修为大进……”
“此子……确实邪门。”杨雄眼神阴鸷,“所以,更不能留他!必须在黑狱中,将他彻底解决!”
他沉吟片刻,吩咐道:“你这几日安分些,莫要再惹事生非。林枫之事,交给爷爷处理。至于那令牌和‘内应’之说,老夫自会斡旋,你无需担心。”
“是,爷爷!”杨峰心中大定,有爷爷出手,林枫必死无疑!
然而,他们祖孙二人都不知道,他们视为砧板上鱼肉的林枫,此刻正在黑狱深处,进行着怎样惊人的蜕变。
那被他们寄予厚望的阴煞秽气,非但不是折磨,反而成了林枫最佳的养料。
林枫紧闭的双眸在黑暗中骤然睁开,一丝深邃的暗金光芒流转,他清晰地感应到,在地底极深处,那与他识海魔神之心共鸣之物,正散发着一股苍凉、古老而又充满毁灭气息的波动——那似乎是一枚……眼瞳的烙印?
“寂灭魔瞳……”一个名字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他心头。
他嘴角的弧度扩大,带着一丝期待。
“待我炼成此术,杨峰,杨雄……你们的噩梦,就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