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的风带着桂花的甜香,卷着几片落叶掠过漪澜苑的青石板。庭院中央的石桌上摆着两盏玉杯,一壶温热的御酒,旁边燃着的银骨炭盆驱散了夜的寒凉,将暖光投在萧绝和苏晓晓身上。
苏晓晓端坐在石凳上,手指紧张地绞着裙摆。她实在想不通,萧绝怎么会突然有雅兴,拉着她在院子里赏月饮酒。
【这都快亥时了,暴君不批奏折,不处理政务,跑到我这小破院子里喝酒?他又想干嘛?】
【不会是鸿门宴吧?借着喝酒的名义,试探我对选秀的看法?】
她偷偷抬眼,看向对面的萧绝。他穿着一身常服,墨色的锦袍上绣着暗纹,少了几分帝王的威严,多了几分温润。他正仰头饮下一杯酒,喉结滚动,在宫灯的映照下,竟有种惊心动魄的好看。
【啧,长得好看就是不一样,连喝酒都这么养眼。】苏晓晓心里嘀咕,赶紧低下头,掩饰自己的走神。
萧绝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听着她心里那点“花痴”的念头,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他拿起酒壶,给她面前的玉杯斟满酒:“尝尝,这是江南新贡的桂花酿,度数不高。”
苏晓晓端起酒杯,指尖触到微凉的玉壁,心里更紧张了。她轻轻抿了一口,甜丝丝的,带着桂花的清香,确实不难喝,只是后劲似乎有些足,刚咽下去,就觉得脸颊微微发烫。
【还行,不难喝。就是……跟暴君单独喝酒,太考验心理素质了。】
“边关大捷,你功不可没,”萧绝放下酒杯,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脸颊上,“这杯,算是朕敬你的。”他仰头饮尽杯中酒,动作潇洒利落。
苏晓晓连忙端起酒杯,也跟着喝了一口,小声道:“陛下谬赞了,臣妾不敢当。”
【又来了又来了,动不动就提功劳,他到底想说什么?】
萧绝没再提功劳,只是随意地聊着天,问她以前在宫外的生活,问她喜欢什么样的花,甚至问她觉得御膳房的点心哪个最好吃。
他的语气很温和,没有了往日的压迫感,就像一个普通的男子,在跟熟悉的人闲聊。
苏晓晓渐渐放松下来,几杯酒下肚,胆子也大了些。她发现,抛开“暴君”的头衔,萧绝其实也不是那么可怕,甚至……还挺会聊天的。
【原来暴君也知道宫外的糖画啊?他不是从小在宫里长大的吗?】
【他居然觉得御膳房的桂花糕太甜了?跟我想的一样!】
她开始偶尔接几句话,虽然声音不大,但不再像以前那样战战兢兢。说到开心处,她会忍不住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像藏着星星。
萧绝看着她明媚的笑脸,心里竟有种异样的满足感。这比听朝臣们歌功颂德,比打赢一场胜仗,更让他觉得舒心。
他又给她斟了一杯酒:“多喝点,这酒暖身子。”
苏晓晓没多想,接过来又喝了一口。不知不觉间,一壶酒已经见了底,她的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眼神也开始有些迷离,说话都带着点含糊。
“陛下……你说……这月亮圆不圆?”她指着天上的明月,傻笑着问。
萧绝抬头看了一眼,月光皎洁,果然很圆。他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迷离的眼睛上,那里面映着月光,也映着他的影子。
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苏晓晓,若朕真的举行选秀,选了新人入宫,你……会不会吃醋?”
这个问题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在苏晓晓心里激起涟漪。
她愣了一下,脑子里晕乎乎的,下意识地想摇头,想说“臣妾不敢”,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带着点委屈的嘟囔:“吃醋?臣妾……臣妾哪有资格吃醋……”
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划着石桌,声音越来越小:“宫里的姐姐们个个都比臣妾好……新人肯定也很漂亮,很能干……到时候,陛下自然就不需要臣妾了……”
语气里的失落,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却清晰地落入了萧绝的耳中。
萧绝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原来,她不是不在乎。
原来,她也会怕被他抛弃。
一股从未有过的情绪涌上心头,带着占有欲,带着怜惜,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定义的温柔。
他站起身,缓步走到她身后。
苏晓晓正低着头,没察觉到他的动作,还在小声嘟囔着:“到时候……臣妾就回漪澜苑……安安静静的……”
突然,她感觉头上一轻,一支冰凉的东西被插进了发间。
她愣了一下,迷迷糊糊地抬头,从石桌光滑的桌面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那支紫玉簪,正好好地插在她的发髻上,温润的玉色衬得她的肌肤愈发白皙。
是萧绝。
他正站在她身后,微微低着头,专注地为她簪发。他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带着淡淡的酒气,还有他身上特有的龙涎香,灼热而危险。
苏晓晓的身体瞬间僵住,酒意醒了大半,心脏“砰砰”地狂跳起来,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他在干嘛?!】
【亲……亲手给我簪发?!】
【太近了!离得太近了!】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微凉的指尖偶尔触碰到她的头皮,带来一阵战栗。她想躲,可身体却像被定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这支簪子,很配你。”萧绝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低沉而温柔,带着一丝酒后的微哑,“之前见你总收着,是不是不喜?”
苏晓晓的脸颊更烫了,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最后只能含糊地说:“没……没有……很好看……”
萧绝看着她慌乱的样子,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她耳后的碎发,动作轻柔得不像话。
“苏晓晓,”他低下头,嘴唇几乎要碰到她的耳廓,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记住,朕需要你。”
“需要”两个字,他说得很慢,很清晰,像一颗钉子,狠狠钉进了苏晓晓的心里。
温热的气息拂过敏感的耳廓,苏晓晓浑身一颤,猛地站起身,差点带翻了石凳。
“陛……陛下……”她转过身,不敢看他,低着头,心脏狂跳不止,“时……时辰不早了……臣妾……臣妾该歇息了……”
她的声音都在发颤,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需要她?需要她什么?是需要她的“心声”,还是……别的什么?
萧绝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像只受惊的小鹿,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没有再逼她,只是点了点头,语气恢复了几分平静:“嗯,夜深了,安寝吧。”
仿佛刚才那个温柔缱绻的人,只是她的幻觉。
他转身,迈步向外走去,背影挺拔,依旧是那个威严的帝王。
苏晓晓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才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样,瘫坐在石凳上,手捂着狂跳的心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院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还有那轮皎洁的明月。
风吹过,带来桂花的甜香,也带来一丝凉意。
苏晓晓抬手,摸了摸头上的紫玉簪,触手温润,却烫得她心惊。
“朕需要你……”
萧绝的话,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
她到底……该怎么办?
她看着天上的明月,第一次对自己“苟活”的目标,产生了动摇。
或许,从萧绝救她的那一刻起,从她住进漪澜苑开始,她就已经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只把自己当成一个旁观者了。
她和他之间,似乎已经有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牵绊,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困住。
苏晓晓叹了口气,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向房间走去。
今晚的月色太美,酒太醉,人……太让她心慌了。
她需要好好睡一觉,或许明天醒来,一切就会恢复正常。
可她不知道,有些东西,一旦开始,就再也回不去了。
就像那轮明月,圆了,就很难再缺回去。
而她和萧绝之间的那道防线,在今晚的月色和酒香中,已经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