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将至，紫禁城处处张灯结彩，红绸与白雪相映，本该是一派喜庆景象，宫人们的脸上却都带着难以掩饰的凝重。边关的暗流早已渗透进这座皇城，连空气中都弥漫着山雨欲来的紧张。
永和宫的侧殿里，吴月娘正擦拭着父亲留下的那柄长剑。剑身寒光凛冽，倒映出她紧锁的眉头。这些日子，陛下频繁召见武将，宫中侍卫换防愈发密集，她虽身处后宫，却也能猜到，西北的局势怕是到了最危急的时刻。
“贵人，御膳房送来了新做的饺子，您尝尝？”贴身宫女端着食盒进来，小心翼翼地说道。自吴月娘晋位贵人后，性子虽依旧爽朗，却添了几分沉稳，只是近来眉宇间的忧虑，连最迟钝的人都能察觉。
吴月娘放下剑，接过食盒，却没什么胃口。她心里反复想着父亲临终前的话——“吴家世代忠良，唯有战死的将军，没有叛国的懦夫”。可如今，叔父慕容烈的步步紧逼，像一张无形的网，正一点点将她缠紧。
***入夜，万籁俱寂。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掠过永和宫的宫墙，落在后院的柴房里。黑影掀掉头上的斗笠，露出一张布满刀疤的脸，正是镇西王府的死士卫七。
半个时辰后，吴月娘借着巡查宫苑的由头，悄然来到柴房。浓重的烟火气中，卫七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匕首，死死盯着她。
“贵人倒是准时。”卫七的声音沙哑难听，带着一股血腥气。
“我叔父有什么话，直说吧。”吴月娘背对着他，手紧紧攥着腰间的玉佩，指节泛白。她知道，接下来的话，会将她推入两难的深渊。
卫七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扔在地上：“王爷说了，念在你是吴家血脉，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三日内，盗取边境布防图，送到城外的破庙里。”
吴月娘猛地回头，眼中满是震惊：“布防图？那是军事机密，我怎么可能拿到？！”
“怎么拿是你的事。”卫七冷笑，“王爷说了，你常在宸婉仪身边走动，她深得帝宠，说不定能接触到陛下的书房。只要你肯做，办法总会有。”
他上前一步，语气带着赤裸裸的威胁：“事成之后，王爷保你登上后位，吴家也能更上一层楼。若是不成……”
卫七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偶，上面插着七根银针，布偶的衣襟上绣着一个“吴”字：“你在边关的兄长，还有你母亲的坟茔，可就未必能保得住了。”
“你敢！”吴月娘气得浑身发抖，脸色惨白如纸。她不怕死，却不能让兄长和母亲的安宁被打扰。
“王爷要做的事，没有不敢的。”卫七将布偶塞进她手里，“三日后，我在破庙等你。是荣华富贵，还是家破人亡，你自己选。”
说完，他身形一闪，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吴月娘一个人，在柴房里浑身冰冷。
她瘫坐在地上，看着手中的布偶和密信，泪水无声地滑落。一边是血脉亲情和家族威胁，一边是君王信任和朋友情谊，两种力量在她心中疯狂撕扯，几乎要将她撕裂。
***凌晨时分，吴月娘独自一人站在漪澜苑的宫墙外。风雪落在她的肩头，融化成冰冷的水，渗入骨髓。她看到苏晓晓房间的烛火还亮着，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温和的笑语——想必是陛下也在。
【娘娘待我如姐妹，陛下信任我，我怎能……怎能做出这等背主叛国之事？】吴月娘的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她想起苏晓晓在她被容嫔诬陷时挺身而出，想起苏晓晓在她接到叔父密信时的句句点醒，想起两人在暖阁里说笑的时光……那些真诚的暖意，是她在这深宫里最珍贵的光。
可兄长的安危，母亲的坟茔……叔父的手段，她比谁都清楚。他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吴月娘在宫墙外徘徊了整整一个时辰，雪花落满了她的头发和肩头，让她看起来像一尊雪人。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她终于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父亲，女儿不孝，或许要辜负您的教诲了……但吴家的忠名，绝不能毁在我手里。】
她转身离开，脚步沉重却坚定，朝着承乾宫的方向走去。
***承乾宫的书房里，萧绝还在批阅奏折。连日来的操劳让他眼下的青黑愈发浓重，听到太监通报“吴贵人求见”时，他微微皱了皱眉。
“让她进来。”
吴月娘走进书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陛下，臣妾有罪，请陛下降罪！”
萧绝放下朱笔，看着她满身风雪、泪痕交错的样子，心中已有了计较：“起来说话。是慕容烈派人找你了？”
吴月娘哽咽着点头，将柴房里的对话、卫七的威胁，还有那封密信和布偶，一并呈上：“臣妾……臣妾无能，没能阻止叔父的阴谋，还差点……差点动摇心志，请陛下惩罚！”
她不敢抬头，只等着萧绝的怒火。背叛君王，按律当诛，她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书房里一片寂静，只有烛火摇曳的声音。吴月娘的心跳得像擂鼓，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汗水浸湿了鬓发。
不知过了多久，萧绝的声音终于响起，却没有预想中的震怒，反而带着一丝平静：“你能主动来告诉朕，说明你心里还有忠君二字。”
吴月娘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萧绝拿起那封密信，看了一眼，便扔在一旁，目光落在她身上：“慕容烈用你兄长和母亲威胁你，是他卑鄙。你能顶住压力，前来坦白，已是难得。”
他站起身，走到吴月娘面前，亲自将她扶起：“起来吧。此事不怪你。”
“陛下……”吴月娘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这一次，却是感激的泪。她没想到，陛下竟会如此宽宏大量。
“但这布防图，你还得‘盗’。”萧绝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不过，不是真的，是朕给你准备的假图。”
吴月娘愣住了：“假图？”
“不错。”萧绝走到地图前，指着西北的位置，“慕容烈急于起兵，定会轻信这张假图。我们正好可以将计就计，设下埋伏，一举击溃他的主力。”
他看着吴月娘，语气诚恳：“只是这样一来，你就要继续扮演‘内应’的角色，承受的压力会更大。你……愿意吗？”
吴月娘看着萧绝信任的目光，又想起苏晓晓的真诚相待，心中的最后一丝犹豫也烟消云散。她挺直脊梁，郑重地跪下行礼：“臣妾愿意！只要能助陛下平定叛乱，护吴家忠名，臣妾万死不辞！”
“好！”萧绝扶起她，眼中露出赞许，“朕果然没有看错你。你放心，你兄长在边关一切安好，朕已派人暗中保护，绝不会让慕容烈伤他分毫。”
听到兄长平安，吴月娘悬着的心终于放下，重重地磕了个头：“谢陛下！”
***从承乾宫出来，天已大亮。吴月娘刚回到永和宫，就看到苏晓晓站在院门口，手里捧着一件厚厚的披风。
“这么冷的天，怎么穿这么少？”苏晓晓将披风裹在她身上，指尖触到她冰冷的皮肤，忍不住皱起眉头，“你昨晚去哪了？”
吴月娘看着她担忧的眼神，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她张了张嘴，想把一切都说出来，却又想起萧绝的嘱托——此事关系重大，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
“是不是慕容烈又找你了？”苏晓晓却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语气平静，“你不必瞒着我，我大概能猜到。”
吴月娘惊讶地看着她：“娘娘……”
“你昨晚在漪澜苑外站了一个时辰，我都看到了。”苏晓晓拉着她走进暖阁，倒了杯热茶递过去，“你能来告诉我，我很高兴。但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她顿了顿，看着吴月娘的眼睛，认真道：“月娘，你记住，真正的朋友，不是要陪你一起冒险，而是相信你无论做什么，都有自己的底线和坚守。”
吴月娘握着温热的茶杯，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不必说，苏晓晓却都懂。这份默契和信任，比任何言语都更能给她力量。
“娘娘，我……”吴月娘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透露些许，“我会按陛下的吩咐做，绝不会让叔父的阴谋得逞。”
“我知道你会的。”苏晓晓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是吴将军的女儿，骨子里流着忠勇的血。”
她没有再多问，只是陪着吴月娘坐着，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直到吴月娘脸上的血色渐渐恢复。
***接下来的两日，吴月娘按照萧绝的安排，开始“刻意”接近能接触到军务的场合。她借着给萧绝送点心的机会，在书房外徘徊；她向苏晓晓打听陛下处理政务的习惯，装作对军事机密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这一切，都被隐藏在暗处的眼线汇报给了卫七。
第三日夜里，吴月娘“成功”盗取了一份用蜡封好的布防图，悄悄送出宫，交到了破庙的卫七手中。
卫七接过布防图，仔细检查了一番，见上面盖着兵部的印章，绘制的地形也与西北边境吻合，便没有怀疑，连夜带着布防图返回了镇西王府。
拿到布防图的慕容烈大喜过望，当即召集心腹，按照布防图上的标注，制定了详细的进攻计划，决定正月初十提前起兵，打朝廷一个措手不及。
他不知道的是，他手中的布防图，早已被萧绝动了手脚——关键的关隘位置被调换，粮草库的标注是陷阱，就连预设的行军路线，都指向了赵威率领的京畿锐士埋伏的山谷。
***永和宫的暖阁里，吴月娘望着窗外的风雪，心中虽有忐忑，却更多的是坚定。她知道，从她选择向萧绝坦白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没有了退路。
苏晓晓端着一碗姜汤走进来，放在她面前：“喝了暖暖身子。再过几日就是除夕了，等过了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吴月娘拿起姜汤，一饮而尽。辛辣的暖意从喉咙一直流到心底，驱散了所有的寒意和不安。
“娘娘，谢谢你。”她看着苏晓晓，眼中满是真诚，“若有朝一日，我能平安度过此劫，定会用余生报答陛下和娘娘的信任。”
“说什么傻话。”苏晓晓笑着摇头，“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吴月娘重重地点头，眼中闪烁着泪光。在这波谲云诡的深宫里，能有这样一份无需言说的信任和支持，是她最大的幸运。
窗外的风雪依旧，却仿佛不再那么凛冽。吴月娘知道，她的抉择，或许会让她身处险境，却守住了父亲的教诲，守住了吴家的忠名，也守住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友谊。
而这场以她为饵的棋局，才刚刚开始。她只盼着，棋局终了时，能看到西北的安定，能看到陛下和娘娘的笑容，能对得起自己今日的选择。
除夕的钟声即将敲响，而边关的战火，已在悄然倒计时。吴月娘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做好了迎接一切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