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光线斜斜地穿过阳台晾晒的衣物,在客厅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老小区的一天正缓缓沉入安宁,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金晶正窝在沙发里翻速写本,耳朵却像小雷达似的竖着。听到这脚步声,她眼睛一亮,把本子一扔,赤着脚就轻盈地跳到门边,唰地一下拉开门。
“李立舅!”她声音清亮,带着毫不掩饰的欢快。
门外的李立穿着熨烫平整的卡其色长裤和一件深蓝色 polo 衫,肩上挎着个看起来分量不轻的黑色电脑包,脸上带着些许疲惫,但眼神依旧温和。见到门口笑盈盈的金晶,他愣了一下,随即笑容在脸上漾开:“哟!晶晶!真回来了?太好了!”他迈进门,仔细端详着她,“嗯……个子是又窜了点,这气质也更像大姑娘了。”
“那是!你都有小弟弟了,我能不长高吗!”金晶俏皮地回应。
林淑慧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身,手里端着两个摞在一起的保温饭盒,笑呵呵地说:“小立下班正好,都给你装好了,赶紧拿回去,丽华该饿了。” 今晚的月子餐是费了心思的:山药龙骨汤,汤色清亮,滋补不上火;清蒸海鲈鱼,只用了葱丝姜片和少许蒸鱼豉油,最大程度保留了鱼肉的鲜嫩;还配了一小份蒜蓉西兰花,清爽解腻。
李立双手接过,那沉甸甸的重量让他心里更是感激:“林姨,真是……天天这么变着花样做,丽华都说她这月子坐得比皇后还舒坦。”
“李立舅,你真的是宠妻狂魔呢,”金晶倚在鞋柜旁,笑嘻嘻地打趣,“这每天风雨无阻、准时上门取餐的服务,五星好评!丽华舅妈这待遇,我看只要知道的都得羡慕死了呢。”
李立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但那眼神里的受用和骄傲却藏不住:“你这孩子,尽拿舅舅开玩笑。你舅妈辛苦,我这不都是应该的嘛。关键是林姨这手艺,真是没得说,比外面月子中心强多了!” 他这话是发自内心的,林淑慧的帮忙,让他这个新手爸爸在慌乱中找到了坚实的依靠。
“说到这个,李立舅,组织上有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要交给你。”金晶收起玩笑,压低声音,朝他勾了勾手指,一副要密谋大事的样子。她把“朋友圈计划”详细道来,讲得眉飞色舞,仿佛在策划一场精彩的恶作剧。
李立听着,非但没有丝毫为难,反而眼睛越来越亮,等金晶说完,他用力一拍大腿:“嗨!就这事儿啊!我早就想发朋友圈好好谢谢林姨了!天天这么好吃的,憋着不能炫耀,我这心里跟猫抓似的!就是林姨您之前特意嘱咐要低调,我才硬生生忍住的。” 他转向林淑慧,语气热切又真诚,“林姨,您帮了我们这么大忙,让我表达一下感激之情,这不过分吧?再说了,这也不是说谎,都是大实话!”
林淑慧看着李立那副恨不得立刻掏出手机的急切模样,忍不住笑了,心里那点顾虑也消散了不少,她温和地点点头:“行,你们年轻人看着办就好。”
金晶见外婆首肯,立刻进入“总指挥”状态,凑近李立,手指在虚空中比划着:“对!重点就是那种‘看似随意,实则暗藏玄机’的感觉。您就发挥您工程师的严谨,把菜拍得诱人点,然后我还让苏曼阿姨给了我一些花絮图片,我都发给你,你搭个九宫格……文案要真诚,要突出感谢,但关于‘林阿姨的暖心厨房’半个字都不能提,留足想象空间,让我妈自己琢磨去。”
“明白!保证拍出质感,写出真情实感!”李立挺直腰板,像接到重要技术任务一样,表情严肃中带着兴奋,“这点小事,包在舅舅身上!”
他拎起饭盒,又跟林淑慧道了次谢,这才脚步轻快地离开。
送走李立,金晶靠在关好的门上,若有所思地对林淑慧说:“外婆,下午苏曼阿姨走的时候,我感觉她情绪不太高。她说要去高山叔叔那边接高苗返校,那表情……怎么说呢,不像去接女儿,倒像要去谈判似的,背影看着都有点沉重。”
林淑慧擦了擦手,轻轻叹了口气:“她啊,是不容易……高苗那孩子,性子是越来越闷了,跟你苏曼阿姨的话也少。”
“我特意让苏曼阿姨给我看了高苗的照片,也问清楚了她在初中部哪个班。”金晶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李立远去的身影,眼神里带着一种小豹子般的保护欲,“明天到了学校,我就去初中部转转,看能不能‘偶遇’一下她。苏曼阿姨能让外婆您变得这么开心,眼睛里都有光了,就冲这个,她的女儿在学校里,我也得帮忙照看着点,不能让人欺负了。”
林淑慧望着外孙女在夕阳余晖中显得格外认真的侧脸,心里像是被温水泡过一样,柔软而熨帖。这孩子,看似没心没肺,其实心里跟明镜似的,重情重义,这点,还真像她外公。
李立提着饭盒回到家,熟悉的灯光和空气中弥漫的淡淡奶香味,瞬间洗去了他一天的疲惫。
“爸,妈,丽华,我回来了。”他一边换鞋,一边扬声说道,语气轻松,“刚才在林姨家见到晶晶了,好家伙,半年多没见,这丫头出落得更灵醒了,说话办事活泛得很,还知道关心人了。”
王秀芬正从厨房端出一盘清炒豆芽,闻言脸上笑开了花:“是吧?我就说晶晶那孩子,打小就机灵,心眼也好。”
孙丽华靠在沙发上,慢慢喝着温水,听到这里,想起中午的讨论,便对李立说:“对了,妈中午说,晶晶回来长住了,以后买菜得多算她一份,这菜钱不好再让林姨贴了。我在想,要不……干脆就请林姨把爸、妈,还有你的晚饭也一并做了?这样妈也能轻松点,不用每天为我们再单独忙活一顿。”
李立刚在餐桌旁坐下,拿起筷子,听到这话,动作顿了顿。他温和却坚定地摇了摇头:“丽华,这个想法,我觉得不太妥当。”
他放下筷子,看向妻子,眼神认真:“林姨现在,是在我们最需要的时候伸出援手,这是情分,主要是为了帮你调理好身体。如果我们顺势把全家人的晚餐都包给她,性质就变了,这对林姨不尊重,也把这份情谊弄得变味了。” 他思路清晰,分析得有条有理。
接着,他转向母亲王秀芬,语气变得格外体贴:“妈,晶晶回来是好事,好回来林姨开心,开心了,做饭也更香。我们买菜的时候,无非是多抓一把绿叶菜,多买半斤排骨或者一条鱼的事,成本增加不了多少。而且,我们更应该主动问问林姨,或者直接问晶晶,看她特别喜欢吃什么,我们就给她多买点、常做点。孩子正是窜个子、费脑子的时候,吃得好点,营养跟上是必须的。”
王秀芬听着儿子这番既有原则又充满人情味的话,心里别提多舒坦了,脸上的皱纹都笑深了几分:“小立说得在理!是妈老糊涂了,光图省事。就这么办!明天我去市场,就盯着晶晶爱吃的买,保准把她喂得饱饱的!”
一直坐在旁边安静看报纸的李建国,这时也摘下老花镜,慢悠悠地开了口,一锤定音:“嗯,李立考虑得周全。麻烦淑慧也不是长久之计,就这样挺好,人情也到了,规矩也立了。”
孙丽华见丈夫考虑得如此周到,既维护了和林姨之间珍贵的情分,又体谅了婆婆的辛苦,还照顾到了正在成长的金晶,心里那点因为产后琐事而产生的烦躁也平息了下去,点了点头,不再坚持刚才的提议。
家的温暖与和谐,正是在这份相互体谅、彼此担当的默契中,细细密密地编织而成。而在网络的虚拟世界里,一条看似寻常、却暗藏机锋的朋友圈,即将在这个夜晚,由一位憨厚而热心的工程师手指轻点,悄然发出,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等待着层层涟漪,扩散至那个它意欲抵达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