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佳萤的身影如同撕裂风雪的一缕轻烟,瞬息间便跨越了数十丈的距离,来到了那片依旧在汩汩喷涌着幽蓝火脉的焦黑区域边缘。
炽热的气浪夹杂着刺鼻的硫磺与某种血肉焦糊的怪异气味扑面而来,那幽蓝火焰仿佛拥有生命般,缠绕、舔舐着中心那个蜷缩翻滚的人影,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响。
距离拉近,眼前的景象更是触目惊心。
那男子,或许称之为青年更合适,他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黑色劲装,此刻已被火焰燎烧得破败不堪,裸露在外的皮肤大片焦黑,甚至有些地方露出了鲜红的血肉。
但他似乎全然不顾身体其他部位的灼痛,所有的挣扎与力量,都集中在了那双死死捂住眼睛的手上!指缝间,不断有混合着血丝的、诡异的幽蓝色火苗在顽固地跳跃、钻噬!
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压抑的、痛苦的嗬嗬声,身体因为极致的痛楚而剧烈抽搐,每一次翻滚都显得无比艰难,仿佛正在承受着来自灵魂深处的酷刑。
游佳萤的目光锐利如刀,瞬间穿透了那层幽蓝火焰的遮蔽,落在了他捂着眼睛的双手,以及那副已然碎裂、仅靠一根镜腿勉强挂在耳廓的深色墨镜上。
就是他。
三十年前,北京城那座王府外,那个伴随着响亮啼哭降生、命运轨迹充斥着辉煌与寂灭剪影的婴儿。
几十年过去,他果然如她当年所“见”,踏上了这条充满荆棘与诡异的不归路。
只是没想到,再次相遇,竟是在这片禁忌的雪域,是在这扇该死的青铜门前,是在他如此狼狈濒死的时刻。
更让游佳萤心神微震的是,随着她的靠近,她体内那源自青铜门的力量,以及她自身特殊的感知,清晰地捕捉到了对方身上散发出的生命气息——
那绝非寻常人类!
在那被幽蓝火焰灼烧得近乎崩溃的躯壳之下,一股顽强得近乎诡异的生命力正在疯狂涌动,试图修复那些可怕的创伤。
这种生命力的特质……带着一种她无比熟悉的、被强行扭曲、被时间遗忘的……滞涩感!
长生!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某种……变异的长生特质!
他与她,竟然是……同类?!
这个认知,让游佳萤冰冷的心湖再次掀起了波澜。
千年来,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异类,是被那扇青铜门诅咒的孤魂。
没想到,今日竟在此地,遇到了另一个同样被命运,或是其他什么东西扭曲了生命轨迹的存在!
是因为他也接触过青铜门?还是通过其他方式?
疑问瞬间闪过脑海,但眼下并非探究的时候。
那幽蓝火焰极其恶毒,不仅灼烧肉体,更在侵蚀他的灵魂本源和……那双眼睛!若不及时阻止,即便以他这变异的长生体质,恐怕也会留下永久性的、不可逆的可怕损伤,甚至可能被这火焰活活耗干生命本源!
游佳萤不再迟疑。
她并指如剑,指尖萦绕起一层肉眼难辨的、温润如玉的白色光华。
那光华并不耀眼,却带着一种抚平躁动、驱散邪异的宁静力量。她无视了周围依旧炽热的幽蓝火舌,一步踏入火脉喷涌的核心区域!
“嗤——”
当她周身的白色光华与那幽蓝火焰接触的瞬间,仿佛冷水滴入滚油,发出一阵剧烈的、能量相互湮灭的异响!幽蓝火焰如同遇到了天敌,疯狂地扭曲、退缩,却无法靠近她身周三尺之内!
她蹲下身,伸出萦绕着白色光华的手,精准而迅速地抓住了男子死死捂住眼睛的双腕。
“松手!”她的声音清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直接贯入对方因剧痛而混乱的意识之中。
那男子身体猛地一僵,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冷的女声和手腕上传来的、截然不同的温和力量所震慑。剧烈的痛苦让他本能地想要抗拒,但那声音和力量中蕴含的某种绝对平静的气息,又让他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求生的希冀。
他捂着眼睛的双手,力道稍稍松懈了一丝。
游佳萤立刻趁机,用一股巧劲,分开了他紧捂双眼的手!
下一刻,即便是以游佳萤千年历练的心境,在看到那双眼睛的惨状时,瞳孔也不由得微微收缩!
那是一双……几乎被毁掉的眼睛。
眼睑周围的皮肤已经被灼烧得焦黑卷曲,眼球本身更是惨不忍睹。
原本应该是眼白的部分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而瞳孔……那双本应锐利有神的瞳孔,此刻却像是被某种强酸腐蚀过,边缘模糊不清,中央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仿佛被火焰烙印上的幽蓝色残影!不断有混合着血水和奇异蓝色能量的液体从眼角渗出,看起来骇人至极!
幽蓝火焰的恶毒能量,已然侵入了眼球的最深处,正在疯狂地破坏着视神经和眼球结构!
“呃啊——!”双眼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以及那白色光华的刺激下,更剧烈的痛苦如同潮水般再次席卷而来,让男子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嘶哑的痛吼,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下意识地又要伸手去捂。
“别动!”游佳萤低喝一声,另一只手迅速点出,指尖带着凝练的白色光华,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封住了他眼周的数处大穴,暂时阻断了部分痛觉神经的传导,也抑制了那幽蓝火焰能量的进一步扩散和破坏。
男子的痛吼声戛然而止,变成了沉重的、带着血沫的喘息。
他虽然依旧痛苦难当,但意识似乎因为痛觉的暂时阻断而恢复了一丝清明。
他勉强睁开那双受损严重的眼睛——其实几乎已经看不清什么,只有一片模糊的血色与扭曲的幽蓝光影,以及一个近在咫尺的、笼罩在柔和白光中的、极其模糊的女性轮廓。
“你……”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沙哑得如同破锣,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是……谁?” 即使是在如此境地,他语气中那抹与生俱来的、玩世不恭的痞气,竟然仍未完全消散,只是被痛苦扭曲得变了调。
游佳萤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了处理他眼部的伤势上。
她指尖的白色光华变得更加凝聚,如同涓涓细流,小心翼翼地探入他那受损严重的眼球,尝试着驱散、中和那些如同跗骨之蛆的幽蓝火焰能量。
这个过程极其精细且耗费心神,稍有不慎,就可能对他的眼睛造成二次伤害。
同时,她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体内那股变异的长生力量,正在她白色光华的引导和刺激下,以一种远超常人的速度,自发地修复着被火焰灼伤的周围组织。
焦黑的皮肤下,新的肉芽在缓慢而顽强地生长。
这更加证实了她的判断。
时间在寂静,除了男子粗重的喘息和火焰湮灭的嗤嗤声与紧张中一点点流逝。
游佳萤的额头也微微见汗。
这幽蓝火焰的能量层级极高,且极其顽固,驱散起来远比她预想的要困难。
她只能暂时稳住伤势,阻止其恶化,想要彻底治愈,尤其是修复那受损严重的视神经和瞳孔,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良久,她指尖的白色光华缓缓收敛。
男子眼周那骇人的幽蓝色火苗终于被暂时压制了下去,不再活跃地钻噬,只是如同黯淡的纹身般,顽固地残留在了眼球深处和周围的皮肤上。
渗出的血水也减少了许多。
剧痛虽然依旧存在,但已经降至可以忍受的范围。
男子粗重的喘息渐渐平复下来,他尝试着再次睁开沉重的眼皮。
视野,依旧是一片模糊。
光线扭曲,色彩怪异,仿佛隔着一层布满裂纹和污渍的、染着幽蓝色的毛玻璃。
他只能勉强看到眼前那个模糊的白色轮廓,以及……轮廓后方,那片更加庞大、更加令人心悸的、扭曲的混沌与巨门虚影。
青铜门……
他心中凛然,同时也充满了后怕。这鬼地方的守护力量,远比他搜集到的任何情报描述的都要可怕!
他转动着僵硬的脖颈,将那双暂时保住、却不知未来如何的残破眼睛,努力对焦在眼前的救命恩人身上。
模糊的视线中,只能看到对方似乎穿着藏袍,风帽下的脸庞看不真切,只能感受到一种极其沉静、甚至可以说是冰冷的……非人气息。
与她刚才治疗时那温和强大的力量截然不同。
“多谢……相救。”他扯了扯嘴角,试图露出一个惯有的、玩味的笑容,却因为牵动了脸上的伤口而显得异常扭曲,“咳……差点就……真成瞎子了。”
游佳萤看着他即使如此狼狈,依旧不改那副混不吝的腔调,心中莫名地生出一丝奇异的感觉。
与张起灵那深沉的、背负一切的沉默不同,这个人,仿佛天生就能在绝境中,用这种看似轻浮的态度,来掩盖内心的真实。
她没有理会他的道谢,只是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清冷的声音如同这雪域的风:
“能走吗?”
男子愣了一下,随即呲牙咧嘴地试图撑起身体,但全身多处烧伤和眼部的剧痛让他动作踉跄。
游佳萤皱了皱眉,没有伸手去扶,只是淡淡道:“此地不宜久留。”
那青铜门虚影散发的气息,以及这刚刚平息却不知何时会再次爆发的幽蓝火脉,都让她感到强烈的不安。必须尽快离开。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片混沌中心的巨门轮廓,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然后转身,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步伐不快,却带着一种明确的指引。
男子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这身狼狈和那双前途未卜的眼睛,无奈地咧了咧嘴,忍着浑身的剧痛,踉踉跄跄地,跟上了前方那个模糊的、却仿佛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风雪依旧,将两人的足迹和那场惊心动魄的遭遇,迅速掩盖。
只有那片山坳深处的混沌与巨门虚影,依旧静静地悬浮在那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继续等待着下一个……或是注定,或是偶然的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