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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尾的风似凝住了一般,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沉甸甸的。福伯浑身肌肉瞬间绷成了铁石,将怀中的秦羽护得密不透风,另一只手条件反射般摸向腰后——那里藏着半截劈柴用的短斧刃,虽称不上利器,却是他此刻唯一的依仗。他死死盯住巷尾那抹青衣,脑中飞速推演着强行突围与退回书肆的生路,可无论哪条路,都裹挟着致命风险,尤其是怀中小公子的安危,容不得半分差池。

预想中的发难迟迟未到。那青衣人依旧环臂斜倚在斑驳墙面上,姿态闲散得仿佛只是路过歇脚。他未再靠近,只隔着十余步的距离,目光在福伯紧绷的面庞与怀中紧护的秦羽身上淡淡扫过,末了,竟轻轻摇了摇头。

“老丈不必惊慌。”青衣人开口,声线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在寂静小巷中清晰回荡,“我若心存歹意,你此刻已无站着说话的余地。”

福伯心头一凛,对方语气里的笃定绝非虚张声势。他强压下翻涌的惊悸,沉声发问:“阁下何人?为何拦我去路?”

青衣人未直接作答,反倒抬了抬下巴,指向福伯来时的方向:“后面那条尾巴,是镇国公府蕙兰院周夫人的人,专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他顿了顿,语气平淡得像在说街头巷尾的琐事,“你今日带这孩子出来,早已被盯上。此刻退回书肆,或是原路折返,都正中他们下怀。”

福伯如遭雷击,对方不仅点破跟踪者的来历,更一口道破“蕙兰院周夫人”的名号,显然对他们的底细了如指掌。这让他愈发警惕,眼前这人,究竟是敌是友?

“你……”福伯喉咙发干,握着斧刃的手心沁出冷汗,黏腻的触感让他愈发不安。

“我若想对你们不利,只需在此处弄出些动静,引那条‘尾巴’过来,你们主仆二人便是插翅也难飞。”青衣人终于直起身,他身形不算高大,步履却沉稳得惊人,悄无声息地向前迈了几步,停在一个既不显得咄咄逼人,又能将局面牢牢掌控的距离。“我在此处,是为你指条明路。”

他抬手指向小巷侧面一条更狭窄的缝隙,缝隙被杂物堵得只剩窄窄一道,若非刻意留意,绝难发现:“从这里穿过去,是染坊后院。这几日染坊歇业,院里无人看守。穿过染坊,便能直达西市边缘的马行街。那里人流嘈杂,车马混杂,混入其中,便可甩掉眼线,绕道回府。”

福伯顺着他的指引望去,那缝隙果然隐蔽至极。他心念电转,对方的话听来合情合理,可他不敢轻易轻信——这突如其来的援手,背后藏着怎样的算计?

“为何帮我们?”福伯咬着牙,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青衣人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难辨深浅:“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老丈只需知晓,这帝都之内,并非人人都乐见镇国公府的嫡脉……尤其是这位小公子,悄无声息折损在内宅妇人手中。”他的目光再次落向秦羽,眼神复杂难明,有审视,有探究,深处竟还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期许。

秦羽似是感受到了这道目光,趴在福伯肩头,小小的身子扭了扭,一双纯净无垢的眼睛直直望向青衣人,没有半分惧意,只有孩童特有的好奇。

就在这时,墨水巷入口方向,隐约传来几声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压低的争执。

“刚才明明见那老东西进了书肆,怎么转眼就没影了?”

“肯定有后门!分头找!夫人吩咐了,务必拿到他们的把柄!”

是那个灰衣人和他的同伙!他们追上来了!

福伯脸色骤变,再无犹豫的余地。他深深看了青衣人一眼——无论此人是敌是友,眼下这条路都是唯一的生机。“多谢!”他低喝一声,不再多言,抱着秦羽,侧着身子挤进了那条狭窄的杂物缝隙。

缝隙那头,果然如青衣人所言,是个空旷的染坊大院。巨大的染缸整齐排列,晾晒布匹的高架上空空荡荡,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靛蓝与赭石染料气息。福伯不敢停留,凭着对帝都街巷的熟稔记忆,快步穿过大院,从另一头的破旧木门钻了出去。

门外,正是喧嚣鼎沸的马行街。拉货的马车碾过青石板,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来往行人摩肩接踵……嘈杂的声响与鲜活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将他们吞没。福伯立刻混入人流,借着车马掩护,专挑热闹处钻,同时眼角的余光始终警惕地扫向身后。

这一次,那种如芒在背的窥视感,终于消失了。

当福伯凭着对地形的熟稔,绕远路翻墙回到锦华堂偏院时,已是午后。他将秦羽小心翼翼地放进摇篮,自己则瘫坐在门边,长长舒了一口气,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黏在身上冰凉刺骨。

这场冒险外出,虽过程惊心动魄,险些酿成大祸,却也并非毫无收获。小公子见识了墙外的天地,而他则证实了一个骇人的消息——周氏竟在府外也布下了眼线,手段狠辣,意图昭然。更让他心绪难平的,是那个神秘出现的青衣人。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福伯喃喃自语,眉头紧锁。托他的是谁?是夫人柳氏昔日的故旧?还是朝中与周氏、甚至与镇国公不对付的势力?那人对秦羽的关切,究竟是真心护持,还是另有所图?

他望向摇篮中熟睡的秦羽,小家伙嘴角微微上扬,像是还沉浸在今日新奇经历的甜梦里。福伯粗糙的手掌轻轻抚过孩子柔嫩的脸颊,眼神渐渐变得坚定。高墙之外固然危机四伏,却也并非铁板一块。今日之事证明,这深宅大院外,或许也藏着潜在的助力。

只是,青衣人最后望向秦羽的眼神,还有那句“并非人人都乐见镇国公府的嫡脉折损”,像一颗石子投进深潭,在福伯心中激起层层涟漪,久久不散。

他忍不住想,今日这“雪中送炭”,究竟是绝境中的生机,还是将他和秦羽,推向另一个更庞大、更未知的漩涡边缘?

而此刻的蕙兰院内,周氏听着灰衣人“眼线被不明身份者惊走,目标丢失”的回报,手中的茶盏被缓缓捏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那张素来温婉的面庞上,美丽的眼眸第一次染上了不加掩饰的冰冷杀意。

“福伯……还有那个小孽种……”她唇齿间溢出一声冷笑,语气阴狠,“看来,是不能再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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