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遗落的那枚嵌着深蓝色琉璃的乌木簪,如同一块寒冰攥在秦羽手心,寒意直透骨髓。这绝非偶然!父亲是在用这种隐晦到极致的方式传递信息?是警示?是暗示?还是某种他读不懂的试探?那深蓝色的纹路,如同一条毒蛇,将父亲与“雨过天青”、周氏、“玄煞令”及“魇术”紧紧缠绕在一起。
出府的命令,更像一道突如其来的迷雾,笼罩在本就复杂的棋局之上。是保护性隔离?还是为了更方便地处置他这个“麻烦”?秦羽无从判断,但他知道,绝不能坐以待毙,更不能在离开前放弃追查福伯用生命指向的最终证据!
废井!必须去!就在今夜!在父亲明日带他出府之前!
这个决定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却已是他唯一的选择。
子时刚过,府内万籁俱寂。秦羽换上最利于潜行的深色旧衣,将短匕、乌木簪及那张至关重要的桑皮纸地图贴身藏好。令牌与账册太过凶险,他并未携带,只将其妥善藏匿在偏院。
如同前几次夜探,他悄无声息地滑出偏院,融入浓稠的夜色。这一次,目标明确——府邸西南角,那口标记在地图“x”附近的废弃水井。
他对这片区域远不如祠堂熟悉,只能凭借地图方位与零星记忆,在杂役院落与荒废房舍的阴影中小心穿行。这里比府中其他地方更显破败阴暗,空气中弥漫着垃圾腐烂与潮湿霉变的气味。
循着地图指引,他绕过几处低矮柴房,穿过一片被荒草淹没的空地,终于望见了废井的轮廓。
井口被一块布满青苔与裂缝的巨石半掩,井台坍塌了一角,周围杂草丛生,荒凉得仿佛已被世界遗忘。月光被浓云遮蔽,唯有微弱光线勉强勾勒出它阴森的形貌。
就是这里!秦羽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伏在十几步外的残破矮墙后,如耐心的猎人般仔细观察四周。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吹荒草的沙沙声,更添几分诡异。
等待一炷香后,确认无埋伏与监视,他才深吸一口气,从矮墙后闪出,猫着腰快速靠近井口。
靠近井口,一股混合着淤泥、腐水与莫名腥气的恶臭扑面而来,令人作呕。他凑到石板缝隙处向内望去,里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仿佛通往幽冥。
证据会在井里吗?他回想起地图上连接祠堂与此地的虚线,以及旁边的井口符号。难道福伯是将证据沉入了井底?
他尝试推动巨石,石板却纹丝不动,显然重逾千斤。以他的力气,根本无法挪开。
难道线索错了?还是需要其他方式进入?
他退后几步,借着微光再次审视井台。青石垒成的井台年久失修,石块间缝隙宽大,长满了滑腻苔藓。
目光忽然定格在井台内侧、靠近地面的一处缝隙里——那里卡着一样东西,颜色与青石相近,若不细看极易忽略。
他蹲下身伸手摸索,指尖触到一个硬物,用力抠出。那是个巴掌大小的扁平铁盒,锈迹斑斑,入手沉重。
铁盒没有锁,却被锈迹粘死。他用匕首费力撬动,终于“嘎吱”一声掀开盒盖。
里面没有信件,没有账簿,只有一样东西——一枚打造精巧的青铜钥匙!
钥匙样式古老,柄部雕刻着繁复云纹,中间镶嵌着一颗失去光泽的暗红色宝石。这绝非普通门锁的钥匙!
这就是福伯拼死保护的“证据”?一把钥匙?它能打开什么?蕙兰院的密室?还是某个未知的秘密所在?
巨大的失望涌上心头,随即又被更强的疑惑取代。福伯绝不会为一把普通钥匙付出生命,这钥匙背后,必然关联着更核心的秘密!
他拿起钥匙,入手冰凉。就在准备收起离开时,异变陡生!
“嗤——”
一声极轻的、如毒蛇吐信的声响,从身后阴影中传来!
秦羽汗毛瞬间炸起,想也不想地向前一扑,就地翻滚!
“夺!”
一枚淬着幽蓝光泽的乌黑短钉,擦着他的耳畔飞过,深深钉入井台石壁,尾羽兀自剧烈震颤!
又是淬毒暗器!与之前房内的毒锥、药圃的透甲锥如出一辙!
他中埋伏了!
秦羽心脏狂跳,来不及起身,反手挥出短匕,格挡接踵而至的攻击!
“叮!”
金铁交鸣!短匕与一柄悄无声息刺来的短刃相撞,火星四溅!袭击者显然没料到他反应如此迅捷,动作微微一滞。
借着这瞬间空隙,秦羽看清了对方——全身笼罩在黑色夜行衣中,头脸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闪烁着冰冷杀意的眼睛。
不是之前见过的任何人!是“玄煞令”派来的新杀手?还是周氏蓄养的暗桩?
杀手一击不中,毫不恋战,身形如鬼魅般后退,同时手腕一翻,数点寒芒射出,封堵住所有追击路线。
秦羽知道不能硬拼,对方身手远在他之上,且擅长暗器,此地不宜久留!他毫不犹豫地将钥匙塞入怀中,转身朝着废弃房舍区狂奔而去!
杀手如影随形地追来,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那股冰冷杀意却如附骨之疽,死死锁定着他。
秦羽将潜行技巧与速度发挥到极致,在断壁残垣间曲折奔跑,利用障碍物阻挡对方视线与暗器。他清楚,一旦被追上,必死无疑!
怀中的钥匙与乌木簪硌得生疼,他却顾不上片刻。父亲的命令、出府的迷雾、福伯的遗物、杀手的追击……所有一切交织成一张致命的巨网,向他当头罩下。
就在他冲出废墟,前方出现一条通往马厩的开阔小路时,一道高大熟悉的身影,如铁塔般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路中央,恰好堵住了他的去路!
火光骤然亮起!
几名手持火把的护卫簇拥着那人,将周围照得一片通明。
那人面容冷硬,眼神锐利如刀,正是——钱管事!
他带着人,仿佛早已在此等候!
前有堵截,后有追杀!
秦羽的脚步猛地顿住,看着钱管事在火光下格外阴沉的脸,一颗心,瞬间沉入了无底深渊。
第55章 绝境逢生
前有钱管事率护卫堵截,后有黑衣杀手紧追不舍,跳跃的火光将秦羽苍白绝望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他如困在悬崖边的幼兽,进退无路,怀中的青铜钥匙与乌木簪仿佛成了催命符。冷汗瞬间浸透后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几乎要炸开。
钱管事立在火光中央,面容在明暗交错中更显阴鸷。他盯着被迫停下的秦羽,又瞥了眼身后如毒蛇般逼近的黑衣杀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诡异的弧度,眼神如同在看一只落入蛛网、无力挣扎的飞虫。
“羽公子,”钱管事的声音平直无波,却比任何呵斥都更令人心悸,“深夜在这荒僻之地奔走,所为何事?”他的目光如实质般扫过秦羽凌乱的衣衫,以及他下意识护在胸前的手。
秦羽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几乎让他无法思考。解释?此刻任何辩解都苍白无力!反抗?更是以卵击石!
千钧一发之际,那追来的黑衣杀手见秦羽被拦下,竟也停住脚步,隐匿在不远处的阴影里,不再上前——仿佛与钱管事达成了某种无言的默契?又或是在观望?
这诡异的停顿如同一盆冰水,猛地浇醒了秦羽几近冻结的理智。不对!钱管事与这杀手,似乎并非一伙!至少,他们彼此间也存着戒备!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如黑暗中的闪电划破脑海——赌一把!赌钱管事与杀手并非同心!赌父亲那枚乌木簪,是他尚未读懂的暗示!
他猛地抬头,不再掩饰狼狈,反而将绝望与惊恐放大到极致,声音带着哭腔和颤抖,指向身后的阴影,对着钱管事嘶喊:“钱……钱管事!救我!有……有刺客要杀我!他……他一路从废井那边追过来!”
他刻意提到了“废井”!他要看看钱管事的反应!
果然,听到“废井”二字的瞬间,钱管事那古井无波的脸上,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淬毒匕首,猛地射向阴影中的黑衣杀手!他周身沉稳的气势瞬间凌厉起来,如一头被触逆鳞的凶兽!
“哦?”钱管事的声音依旧平稳,却藏着刺骨的杀机,“竟有宵小敢在府内行凶?还是在这等……敏感之地?”
他咬重了最后四字,目光在秦羽与杀手之间来回扫视,似在权衡判断。
阴影中的杀手显然没料到秦羽会有此举,身体微微一僵。他能感觉到钱管事毫不掩饰的杀意,局势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趁此机会,秦羽继续“惊慌”哭诉,语无伦次却夹杂着关键信息:“我不知道……我睡不着出来走走……就看到他在废井那边鬼鬼祟祟的……好像往井里扔了什么东西……他发现了我,就要杀我灭口!”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余光死死盯着钱管事。
当说到“往井里扔了东西”时,钱管事的瞳孔猛地一缩!他不再犹豫,猛地挥手:“拿下那个藏头露尾的鼠辈!”他下令的目标,直指黑衣杀手!显然,相比于秦羽这个“意外”撞破者,那个在废井附近活动、可能“扔了东西”的杀手,更触及他的核心利益!
几名护卫立刻如狼似虎地扑向阴影中的杀手!
那杀手见势不妙,毫不恋战,身形暴退,同时双手连扬,无数淬毒暗器如暴雨般射向护卫,也射向原地的秦羽——他竟想趁机将两人一并解决!
“小心!”钱管事厉喝一声,竟主动上前一步,挥动袖袍,一股刚猛内劲涌出,震飞了大半射向他与秦羽的暗器!他的武功,显然极高!
秦羽也趁机向旁一扑,躲开漏网的毒钉,狼狈地滚倒在地。
护卫们与杀手瞬间战作一团,金铁交鸣与怒喝声打破了夜的寂静。那杀手武功诡异,身法滑溜,且战且退,显然想尽快脱身。
钱管事的注意力多被杀手吸引,却仍分出一丝心神,冷冷瞥了眼趴在地上、似吓傻了的秦羽,对身边一名护卫低声道:“看住他!”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一道青影如凭空出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切入战团!目标并非杀手或护卫,而是直取钱管事!
是青冥!他终于再次出手,且一出手便雷霆万钧,目标明确!
钱管事显然没料到会突生变故,且对方实力如此强悍!他仓促挥掌迎击!
“嘭!”
一声闷响,两人掌力相交,气劲四溢!钱管事闷哼一声,竟被震得连退三步,脸上闪过一丝骇然!
青冥一击即退,不做纠缠,身形如鬼魅般闪到秦羽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低喝:“走!”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从秦羽急中生智的指控,到钱管事下令抓人,再到杀手反击、青冥突袭救人……局势瞬息万变!
秦羽只觉一股大力传来,身不由己地被青冥带着,如腾云驾雾般冲出小路,没入旁边更黑暗复杂的废弃建筑群。身后传来钱管事惊怒的吼声与更激烈的打斗声,却迅速远去。
青冥对府内路径似乎比秦羽更熟悉,带着他在断壁残垣间几个起落,便彻底摆脱追兵,停在一处隐蔽的破旧仓房内。
“咳咳……”秦羽落地后剧烈咳嗽,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刚才那一刻,他真真切切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青冥松开他,面具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他,确认他无恙后,沉声问:“拿到了?”
秦羽一愣,随即掏出那把青铜钥匙。
青冥接过看了一眼,眼中闪过凝重:“果然是‘秘库之钥’……”
秘库?秦羽心头一震。
青冥没有解释,将钥匙塞回他手中,语气急促:“此地不宜久留!钱嵩吃了亏,绝不会善罢甘休,很快会大规模搜查!你必须立刻离开!”
“可是我父亲……”秦羽想起明早出府的命令。
“国公爷那边……”青冥顿了顿,语气复杂,“他让你出府,或许另有深意。但现在计划有变,你不能跟他走!”他塞给秦羽一个精致的铜管,“拿着这个,扭动底部可发信号,我们会有人接应。去西市‘张记’铁匠铺,找脸上有烫伤疤的老张,他会安排你藏身。”
出府?现在?独自一人?秦羽心中涌起巨大的不安与茫然。
就在这时,仓房外,一阵极细微、却带着独特节奏的夜枭啼鸣,幽幽传来。
青冥脸色骤变!这是他与青囊约定的“极度危险,速离”的紧急信号!
“来不及了!他们搜过来了!”青冥一把将秦羽推向仓房角落的破烂堆,语速极快,“从这里钻出去,后面是排水暗渠,直通府外护城河!快走!”
秦羽被推得一个踉跄,跌入恶臭的破烂中。他回头,只见青冥已转身面向门口,拔出古朴软剑,背影挺拔决绝——显然要为他断后!
“走!”青冥头也不回,厉声喝道。
秦羽咬了咬牙,扒开破烂,果然看到一个黑黢黢的洞口,污水腥臭味扑面而来。
他最后看了眼青冥如青松般的背影,一低头,钻入了那黑暗、肮脏、未知的暗道。
就在他身影消失的刹那,仓房门外,传来了钱管事冰冷而充满杀意的声音:
“里面的人,出来吧。你……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