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尸房方向的异响,像淬了冰的针,猝然刺破义庄里转瞬即逝的平静!绝非鼠窜,更非风吟,那刮擦声裹着刻意压制的谨慎,带着鲜明的人为痕迹,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庚未猛地转身,短刃横胸,将秦羽死死护在身后,眼神利如寒刀,死死锁向黑暗深处。老邱仍坐于马扎,缝衣的手却几不可察地顿了瞬,浑浊眼珠转向停尸房,面无波澜,仿佛早已知晓一切。
“谁在那里?!”庚未压低嗓音厉喝,声线在空旷院落里撞出沉闷回音。
刮擦声戛然而止。黑暗中只剩死一般的寂静,那无声的对峙,却比任何声响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秦羽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冷汗浸透后背。刚躲过刑部搜查,这阴森停尸房竟还藏着人!是敌是友?是“夜枭”的伏兵,刑部的暗哨,还是其他觊觎秘库的势力?
庚未不敢大意,对秦羽递去“原地待命”的眼色,自身则如蓄势的豹子,弓身敛息,脚步轻得似踏在云端,一步步逼近最近的停尸房门洞。短刃在昏暗中泛着幽冷的光。
就在他即将踏入门洞的刹那——
“咳……咳咳……”一阵虚弱到极致、仿佛下一秒便会断气的咳嗽声,从停尸房深处传来。伴着咳嗽,一个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气若游丝:“庚……庚未……是……是你吗……”
这声音……?!
庚未前冲的身形骤然僵住,脸上涌起极度的震惊与难以置信!声音虽微弱变形,他却绝不会听错!
“癸丑?!”他失声低呼,几乎是扑进了停尸房!
秦羽也惊得目瞪口呆——癸丑?那个被认定殉职、尸骨无存的癸丑?他竟没死,还躲在这漏泽园的停尸房里?
庚未很快搀扶出一个不成人形的身影,正是癸丑!他衣衫褴褛,布满干涸血污与污泥,左臂扭曲变形,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出血,唯有双眼在望见庚未与秦羽时,爆发出濒死者见生机的光。
老邱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端着一碗清水默默递上。癸丑贪婪地大口吞咽,水顺着嘴角流下,混着血污淌在衣襟上。
“你……你怎么会在这?砖窑那边……”庚未扶他坐在石板上,声音带着难掩的颤抖。
“砖窑……是陷阱……”癸丑喘息着,每说一字都耗尽全力,“我们……中了埋伏……兄弟们都……我拼着重伤假死……被扔进城河……顺水漂到这……侥幸爬上岸……”他断断续续地说,声音微弱却裹着刻骨恨意,“他们……不是要赶尽杀绝……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找东西?庚未与秦羽对视一眼,瞬间想到那把秘库钥匙!对方如此紧追不舍,果然是为了它!
“钥匙……在玄七头儿那里……安全……”庚未立刻说道。
癸丑点了点头,似松了口气,随即猛地抓住庚未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还……还有重要情报……我在砖窑……听到他们谈话……”他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黑血,显然内伤极重。
“别急,慢慢说!”庚未急忙按住他。
癸丑深吸几口气,强撑着道:“他们……提到了‘漏泽园’……说这里……有‘老鬼’守着……‘爪子’的线索……”他目光扫过沉默的老邱,显然“老鬼”指的就是他。
“还说了……永济当铺……是‘信鸽’的据点……必须……尽快拔掉……”癸丑的声音越来越弱,“信鸽”显然是传递关键信息的渠道。
永济当铺!老邱刚提过的地方!癸丑的情报印证了这一点!
“谁?是谁主使的?”庚未急切追问。
癸丑眼神开始涣散,他用力睁大眼睛,嘴唇翕动,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似是代号的开头:“……是……‘影……’……”
话音未落,他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
“癸丑!癸丑!”庚未焦急呼唤,探了探他的鼻息,虽微弱却尚存。
“他伤势太重,失血过多又浸了河水,能撑到现在已是奇迹。”老邱干涩的声音响起,摸出一个布包,里面是研磨好的草药粉末,“我这有伤药能吊住他的命,但必须尽快找大夫。”
庚未连忙接过药粉,小心翼翼地为癸丑敷上。秦羽也在一旁帮忙,用清水擦拭他脸上的污迹。
癸丑带来的情报至关重要!不仅确认永济当铺是关键节点,更是“信鸽”据点,且对方急于拔除!更关键的是,他未说完的那个“影”字!
影什么?影楼?难道内部出了问题?还是另有以“影”开头的组织?这残缺的信息,如惊雷在两人心中炸开!
“必须立刻通知玄七头儿!”庚未处理完伤口,面色凝重,“永济当铺得尽快去,但癸丑……”
“他留在我这,暂时死不了。”老邱淡淡道,“你们去办正事。”
庚未看着昏迷的癸丑,又看看秦羽,眼中闪过挣扎。带着重伤的癸丑行动不便,目标太大;留下他,虽有老邱照看,漏泽园也绝非万全之地。
“我去永济当铺。”秦羽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庚未猛地看向他。
“癸丑大哥需要你照顾,而且你目标太大。我现在是‘石头’,一个哑巴少年,去当铺附近探查,反而不会引人注意。”秦羽迎着他的目光,“老邱伯说了具体位置,我去看看水缸底下到底有什么。这是唯一的线索,不能等!”
庚未望着秦羽眼中交织的恐惧与决绝,知道这少年正在被迫飞速成长。他沉吟片刻,掏出信号铜管和几块碎银塞给秦羽:“万事小心,以探查为主,若有不对,立刻发信号或撤回!”
秦羽重重点头,将东西贴身收好。
他最后看了眼昏迷的癸丑和面色凝重的庚未,深吸一口义庄里混合着死亡与草药的气息,毅然转身,借着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掩护,悄无声息地溜出漏泽园,向北城永济当铺潜行而去。
按照记忆中的京城格局,他小心翼翼地穿行在渐渐有了早起行人、却依旧昏暗的街巷中。越是接近北城,心越是悬得高。永济当铺,水缸下的东西,还有那个未说完的“影”字,如三重迷雾笼罩在前路。
当他终于拐进永济当铺所在的僻静后巷,远远望见那口老邱描述的大水缸时,脚步骤然顿住,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那口水缸,已被砸得粉碎!碎片与污水洒了一地!
而在那片狼藉旁,赫然站着两个身着百姓服饰、眼神却精悍锐利的汉子,腰间鼓鼓囊囊显然藏着兵刃,正如同门神般守在那里,目光警惕地扫视着空无一人的巷子!
他们来晚了!对方已经抢先一步,摧毁了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