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羽回到东宫时,天色已大亮。他避开众人,在偏殿简单处理了背上刀伤。伤口不深,但需防感染。敷药时,他反复回想福海的话——陛下竟是舅舅,母亲的身世如此隐秘。
怀中的信件和玉佩沉甸甸的。他展开母亲的信件再次细读,那烧毁的半张纸边缘焦黑,像是仓促间投入火中。母亲究竟想隐藏什么?帝陵之物需要“特定血脉”开启,这血脉是指皇室血脉,还是特指母亲这一支?
敲门声打断思绪。周平低声禀报:“大人,派去岐山的人传回消息。矿洞外有地火宗暗哨,约十余人。未敢深入。”
“继续监视,不要暴露。”
“是。”周平犹豫片刻,“还有……陈镇的死因查清了。毒来自宗人府内部,有人买通狱卒下毒。线索指向一个叫‘三爷’的中间人,但人已失踪。”
“三爷?”秦羽皱眉,“查这个名号,京城黑道应该有人知道。”
周平退下后,秦羽换了身不起眼的青衣,将玉佩贴身藏好,独自出宫往城南去。
济世堂在城南老街,门面不大,招牌陈旧。秦羽踏入时,药香扑鼻。柜台后坐着个花白胡子的老者,正用戥子称药。
“掌柜的,抓副安神汤。”秦羽道。
老者抬眼,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客官面生,第一次来?”
“故人推荐。”秦羽取出玉佩,放在柜台上。
老者脸色微变,迅速收起玉佩:“请随我来。”
他引秦羽穿过堂屋,进入后院厢房。关上门,老者躬身行礼:“老奴孙济世,见过少爷。小姐当年交代,玉佩现,则事急。”
“福伯让我来找你。”
孙济世眼中闪过痛色:“福海他……”
“为我断后,生死未卜。”
老者沉默片刻,从床下暗格取出一只铁匣:“小姐留了三样东西在此。一是她亲笔手书,二是先太后遗物,三是……一份名单。”
秦羽先看手书。母亲的笔迹比信件更沉稳:“羽儿,若你见此信,说明危局已至。娘有三件事需你知晓:一、你身世特殊,切记不可显露人前;二、帝陵之物名曰‘承天鉴’,非皇族纯血不得开启;三、娘在宫中留有一人,代号‘青鸾’,危急时可求助。”
“青鸾是谁?”
“老奴不知。”孙济世摇头,“小姐只说,青鸾会在必要时现身。”
第二件是先太后的一支凤头金簪,簪身刻着细小纹路,像是某种密文。
第三份名单让秦羽心惊——上面列着十二个名字,有朝臣、将领、内侍,甚至有两位皇子!每个名字旁标注着“疑”“确”“已除”等字样。
“这是?”
“小姐暗中查了十年,关于当年陷害她生父(即太后原配)的势力。其中大部分已被陛下清除,但还有几人潜伏极深。”孙济世指着两个标“疑”的名字,“这两位,小姐至死未能查明。”
一个是户部侍郎张谦,另一个竟是影卫副统领,莫七。
秦羽盯着莫七的名字。影卫副统领若有问题,那影卫首领可信吗?今日乱葬岗的救援,是真心相助,还是另有图谋?
“名单上的人,如今可还有联系?”
“老奴不知。但小姐说过,这份名单若泄露,必招杀身之祸。”
窗外传来细微响动。孙济世脸色一变,迅速收起铁匣:“少爷快走,后门出去。记住,三日后帝陵,无论发生什么,绝不可开启‘承天鉴’。那物……会噬主。”
“什么意思?”
“老奴也只知传闻。先帝晚年性情大变,疑与那物有关。”孙济世推开后窗,“快!”
秦羽翻窗而出,落地即伏身。几乎同时,前堂传来砸门声和厉喝:“锦衣卫查案!开门!”
他贴着墙根疾行,穿过两条小巷后混入人群。回头望去,济世堂方向已围满官差。
锦衣卫怎么会来?巧合还是有人报信?
秦羽不敢停留,绕道返回东宫。刚进偏殿,周平匆匆来报:“大人,出事了。李琰方才回城,直接去了李府。我们的人看见,他带着一个受伤的老者——很可能是冯匠人!”
“冯匠人还活着?”
“看身形像。但李府守卫森严,无法确认。”
秦羽沉思。李琰从岐山带回冯匠人,说明地火宗已将人移交。三日后帝陵之约,他们需要冯匠人开启机关。
“还有一事。”周平面色凝重,“宫里传来消息,陛下今日早朝时咳血,已回寝宫休养。太子殿下代为主持朝会,但……李甫等几位重臣称病未至。”
皇帝病重,权臣缺席,太子独撑朝局——这绝不是巧合。
秦羽看向窗外。日头西斜,离帝陵之约只剩两天两夜。
他取出母亲留下的名单,目光落在“莫七”二字上。若此人真是内奸,影卫的援手就可能是个陷阱。但今日乱葬岗,影卫确实救了他。
除非……影卫内部也有分歧。
“周平,你亲自去查两个人。”秦羽低声交代,“户部侍郎张谦,影卫副统领莫七。要秘密进行,用我们最可靠的眼线。”
“是。”
周平退下后,秦羽展开先太后的金簪。簪身纹路在灯光下泛着暗金光泽,他忽然发现,那些纹路可以拼成两个字:勿信。
勿信谁?勿信什么?
他想起福海的叮嘱、孙济世的警告、母亲的遗言——所有人都在告诉他,帝陵是个陷阱,“承天鉴”是凶物。
但若他不去,地火宗和李甫一党就会得手。届时皇位传承生变,朝局动荡,太子危矣。
门外传来脚步声,小太监通报:“秦大人,太子殿下召见。”
秦羽收起所有物品,整理衣袍。推开门时,夕阳正好落在院中,将青石板染成血色。
他知道,从此刻起,每一步都可能是深渊。
而他已无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