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羽策马冲入皇城时，宫门将闭。他亮出东宫令牌，直奔慈宁宫。
宫道寂静，巡逻禁军明显增多——太子已回宫布防。慈宁宫外却反常地只立两名老太监，见秦羽至，躬身引路：“太后候大人多时。”
殿内只点一盏长明灯。太后未坐榻，而是立在先祖画像前，背影佝偻。
“你来了。”太后未转身，“帝陵事，哀家已知。”
“太后神算。”
“非神算，是青鸾传信。”太后转面，烛光下皱纹如沟壑，“青鸾非一人，是一脉。自哀家入宫始，三代宫女密传此号，为护皇室正统。”
秦羽怔住。母亲遗言中的“青鸾”，竟是代代相传的暗线网络。
“你母亲曾是青鸾之一。”太后走至案前，取出一卷明黄绢帛，“这便是真诏。”
秦羽欲跪，太后抬手止：“不必。此诏你看完便知。”
展开绢帛，先帝御笔遒劲：“朕若大行，传位于太子赵睿。若睿德行有失，则以此诏为凭，由太后会同宗正、太傅，另择贤能。然承天鉴所藏另有密旨，鉴碎方显，乃最终之断。”
“承天鉴所藏另有密旨……”秦羽念出，“便是皇城图所指慈宁宫？”
“不。”太后摇头，“那是诱饵。真密旨在此。”她从袖中取出一枚蜡丸，捏碎，内藏薄金片，蝇头小楷密布。
秦羽借灯细读，面色渐白。
金片载：先帝晚年察觉李甫之父与北狄暗通，苦无实证。恰逢秦羽母亲身世曝光，先帝借“命格克亲”之说，将其母子置于秦家为饵，欲引蛇出洞。然计划未成，先帝急病驾崩，此事遂成悬案。密旨嘱：若李甫一党异动，可启动当年暗棋——“玄甲卫”。
“玄甲卫是……”
“先帝暗训的三百死士，分散朝野，只听密旨号令。”太后苦笑，“你母亲至死不知自己为饵，只道皇帝兄长厌弃她命格。哀家亦近年方知全盘。”
秦羽握金片的手微颤。母亲一生凄苦，竟始于帝王权谋。
“你恨皇帝，情理之中。”太后叹息，“但他临终悔之，嘱哀家照拂你母子。后他病重，李甫渐掌权，哀家不敢轻动。”
“陛下如今昏迷……”
“太医确被李甫控制，但皇帝昏迷非毒，是蛊。”太后语出惊人，“北狄巫蛊，名‘眠蚕’，中者似昏睡，实则五感犹存，日久则精气耗尽而亡。解药唯施蛊者知之。”
“李甫与北狄勾结至此？”
“恐不止。”太后指向金片末行，“先帝疑，朝中有北狄血脉高位者，代代潜伏。李甫或是棋子。”
殿外忽传喧哗。老太监急入：“太后，禁军副统领张猛率兵围宫，言奉旨护驾！”
张猛？秦羽忆起母亲名单上标“疑”者之一。
“来得快。”太后从容收起诏书金片，“秦羽，你从密道走，诏书交太子。哀家在此拖住。”
“不可！”
“必须。”太后目厉，“诏书在，正统在。你若困于此，太子独木难支。”她扳动案上香炉，屏风后现暗道，“此通冷宫枯井。速去！”
秦羽咬牙接诏，入暗道前回望。太后端坐榻上，捻佛珠闭目，如入定。
暗道潮湿，秦羽疾行。心中翻腾：母亲为饵，皇帝为棋手，太后为守诏人……自己这二十年，全在局中。
至冷宫枯井，攀绳而上。夜空无月，冷宫死寂。他贴墙潜行，忽闻墙角低唤：“秦大人。”
是周平。
“你怎在此？”
“莫七统领让我候此接应。”周平递上血衣，“我们追李甫至北门，遭伏击，伤亡过半。李甫与二皇子已出关。但截获此物。”
血衣襟内缝密信，北狄文写：“人质到手，按计行。京城内应已动，子时火起。”
子时？秦羽看天色，近亥时。
“何处火起？”
“信未提。莫七已加派巡查，但恐防不胜防。”
秦羽思忖。内应张猛围慈宁宫，是为牵制太后与可能知情的自己。纵火则为制造混乱，配合城外某动——李甫引北狄军南下？
“去东宫！”
两人潜至东宫，太子书房灯明。赵睿正与几位老臣议，见秦羽至，屏退左右。
“殿下，请先阅此。”秦羽呈真诏与密旨。
赵睿读罢，默然久坐。
“父皇他……”声音哑涩。
“陛下中蛊，需擒李甫得解药。”秦羽道，“当下急务：一防京城内乱，二阻北狄军南下。李甫手中二皇子，若挟以‘清君侧’之名，边军或哗变。”
“边军统帅王屹，乃李甫门生。”赵睿揉额，“若他倒戈，北境危。”
“王屹忠奸未明，可试。”秦羽道，“臣请持密旨，调玄甲卫，北上阻敌。”
“你独往？”
“玄甲卫既为先帝暗棋，当有制衡边军之法。”秦羽决然，“京城有殿下与莫七，可稳。臣速去速回。”
赵睿凝视他，忽道：“秦羽，本宫知你身世了。太后方才密信告知。”
秦羽垂目。
“过往种种，皇室亏欠你良多。”赵睿起身，深揖，“此去险阻，本宫别无重托，只一句：活着回来。”
“臣遵命。”
离东宫，秦羽按金片所示，至皇城东北角钟楼。敲钟五长三短，片刻，阴影中现一人，黑甲覆面：“令。”
秦羽示金片。对方验罢，单膝跪：“玄甲卫第三队统领，燕十三，听令。”
“现有多少人？”
“京城内七十二人，皆可战。”
“集齐，随我出城北追。另，传令各地玄甲卫，密控边军将领动向，尤其王屹。”
“领命！”
子时将至，秦羽率玄甲卫便装出北门。回首望，京城万家灯火，静谧如常。
但东南忽冒火光，继有喧哗——内应动手了。
“大人，可回援？”燕十三问。
“莫七足以应对。”秦羽扬鞭，“我们的战场在关外。”
骏马驰骋，夜风如刀。怀中诏书与密旨沉甸，母亲的面容与太后闭目的身影交叠。
这一路，他将直面李甫、北狄、边军疑云，以及二十年前那场权谋遗祸。
而真相，或许比想象更残酷。
天际隐现晨光，前路茫茫。